月光下,繞青蘿瑩白的臉上綻開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更顯得她嬌美異常,她揚起那只潔白細(xì)膩的手向?qū)毟鐑赫辛似饋恚骸澳銇硌?,你來了,你小娘便不用受苦了。?p> 寶哥兒一病數(shù)月,堪堪才解了身上之蠱,因此身形十分瘦削,夜風(fēng)揚起他凌亂的鬢發(fā),更顯得他如扶風(fēng)弱柳,但他面上卻不見絲毫害怕神色,反而帶笑走來。
繞青蘿此時停了手鼓,韓氏方才雖痛得差點暈死過去,此刻卻依舊拼盡力氣喊道:“孩兒快走!她便是殺了你,也未必替娘解毒,不必白白折了性命!”
寶哥兒越走越近,只聽他說:“孩兒若是為了自己活命舍了娘去,那還怎配為人?便是爹爹與母親知道了,也必定罵孩兒不孝,要將孩兒逐出門去的?!睂毟鐑簩㈨n氏稍稍扶起,讓她倚在自己肩膀。
繞青蘿走了過來,她抬起寶哥兒的下巴打量了一番,嫣紅的指甲映得寶哥兒蒼白的面頰更白了幾分,輕吐嬌音:“生得倒是好模樣,若不是你要與我的情郎爭家私,我倒樂得聽你叫我一聲舅母。”
寶哥兒聞言神色一滯,咬著牙搖頭道:“不會的……舅舅不會如此……”
一旁的韓氏鬢發(fā)微濕,蜷在秀美的臉上,她眼中淚留不停,喃喃道:“竟然真的是你……為何……為何……”
“你既要死了,我也不想折磨你,你舅舅的確不想殺你——”繞青蘿指尖撥弄了一會兒發(fā)梢,又道:“可我卻容你不得!”
“若只為了錢,我便教阿郎與大娘子立下字據(jù),全數(shù)給你們又何妨呢?”韓氏握住了繞青蘿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哼——”繞青蘿稍一用力,扯回了袖子,面有嫌惡地說道:“錢有什么好的?我若是要這個,多少沒有呢?”
“那是為了什么,若不是為了錢,何苦一定要寶兒的性命?”韓氏看著寶哥兒,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
“哼,你的好孩兒活在這世上一日,便有人說楊郎的閑話一日,楊郎便不能快活。楊郎不快活,我便不快活!”繞青蘿嬌美的臉上漸漸露出狠厲的表情,旋又笑了起來:“其實楊郎也未必在意這家私,不過你的孩兒在此,他便是一個靠著姐姐姐夫做營生又覬覦外甥家私的壞舅舅;若是你的孩兒不在了,他便是給姐姐姐夫養(yǎng)老送終的好弟弟。我知道,楊郎想做一個好人。不,他本就是一個好人,天底下最好的人,我不要旁人這樣非議他!教他心里不痛快!”
“哈哈哈哈哈,青蘿妹子,這便是你的不對了。”無名緩過神來,正在地上打坐,聽到此節(jié),笑著說:“你那楊郎可不只是寶哥兒的舅舅,他還是寶哥兒未來的泰山,你可莫教他既失了外甥,又丟了女婿。”
寶哥兒蒼白的臉上泛起些紅來,抱拳說道:“俠士雖有相救之義,卻不該亂議女兒家的親事。”
“你這哥兒倒也有趣,都命在頃刻了,還計較這些繁文縟節(jié)??磥砟銓δ惚砻蒙鯙樯闲难剑俊睙o名朝寶哥兒挑了挑眉,盡是調(diào)笑之意。
“你這張嘴倒有趣,可惜以后再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了?!崩@青蘿食指劃過無名的下巴,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你便留我一留罷,反正我也不介意你心里裝著別人。”無名亦湊在繞青蘿耳畔低語。
“呵呵呵呵——”繞青蘿笑了兩聲,反手便“啪啪”給了無名兩個巴掌,無名只覺嘴角溫?zé)幔蛄艘惶?,只覺腥甜,也笑了起來道:“打是親,罵是愛,我權(quán)當(dāng)是你親我了。”
屋頂上的柔嘉公主氣得握緊了拳頭,對錢恣意道:“這個臭無名,做什么與那妖女那般親熱,活該他這兩巴掌!”錢恣意見她口中雖不饒無名,臉上卻是關(guān)心焦急的神色,按住了她的手道:“我瞧他是在拖延時間,只是咱們雖然有法子對付那嗜血鞭,可這赤龍教密煉的蠱毒恐怕不是‘來去自如’可防的,該怎么辦呢?”
兩人說話間,那繞青蘿將無名推到一旁,笑著對寶哥兒道:“我便還是喂你吃那‘摧心肝’罷,只當(dāng)今日是回光返照,閻王照舊來收你了?!?p> 寶哥兒站了起來,整了整衣服,神色平靜地說道:“我死便死了,你可不能為難我小娘與這兩位俠士。”
繞青蘿道:“我也不必騙你,他們既已見過我的樣貌,本來是絕無可能活著出去的。不過我實在喜歡你,那我便給這兩個小郎君吃下娃娃蠱然后放了,反正不能再認(rèn)出我便是了。至于你小娘,我應(yīng)承你,只要吃了我的離魂蠱,我便保她一世安康?!?p> “青蘿妹子,這娃娃蠱與離魂蠱是什么呢?”無名笑著問道。
繞青蘿朝無名笑了笑,道:“既是要喂你吃的,我便說了與你聽罷。吃了娃娃蠱,你便會變回兩三歲時的心智,一世如娃娃一般了。至于吃了我的離魂蠱,便如失了魂魄一般,雖仍舊能吃能走,卻是什么感覺也沒有的?!?p> 寶哥兒聽了只苦笑了一聲,到韓氏面前跪下磕頭道:“母親受累生養(yǎng)我一遭,孩兒未能盡孝不止,還拖累母親至此,請母親受我三拜?!?p> 韓氏摸了摸寶哥兒的頭,面上神色氤氳不清,將寶哥兒扶了起來,聲音顫抖著說道:“寶兒,小娘有件事放在心中十六年了,今日想講出來。”
繞青蘿皺了皺眉,神色不耐道:“已容你們說了這么久,我看你便安心送他最后一程罷——”
韓氏不等繞青蘿說完,將寶哥兒護(hù)到身后,閉目泣道:“盧曠乃是我與楊謙的孩兒!”
此語一出,眾人皆是驚詫,寶哥兒捏緊了韓氏的手腕,面上驚疑不定,顫聲道:“母親……母親不必為了救孩兒說出此等……”
韓氏淚如雨下,低頭啜泣道:“是我……是我對不起阿郎與大娘子……”
繞青蘿臉上先是怒色,而后竟笑起來,冷哼一聲道:“這件事恐怕楊郎也不知曉罷?”
韓氏抬頭,面上淚痕點點,神色卻清冷起來,答道:“他并不知曉?!?p> “如此,我便更留你母子不得了!”繞青蘿話音剛落,一心便持劍向她刺來。繞青蘿側(cè)身一避,便揮出了嗜血鞭,口中說道:“別以為逼我出手,我便催發(fā)不了你身上的蠱毒了!”
只見繞青蘿將那手鼓踩在腳下,不停地以腳擊鼓,一心劍花自四面八方而來,劍氣將她攏在中心,趁繞青蘿無暇顧及,無名勉力支撐,欲將寶哥兒與韓氏帶離。
繞青蘿見狀疾踩鼓面,韓氏吃不住腹中劇痛,倒在地上,寶哥兒忙將她扶住。一心手上的劍亦慢了下來,那嗜血鞭卻仍如影隨形。
無名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甩出鞭去想為一心分擔(dān)這凌厲攻勢,不想?yún)s被繞青蘿瞧出他手上破綻,一鞭直向他胸口擊去!
繞青蘿不愿久戰(zhàn),鞭上凝了十分勁氣,破空之聲尖銳刺耳,若中了這一鞭,便是刨去那鞭上淬的劇毒,受此內(nèi)力震蕩,非死即傷!
“無名!”一心見繞青蘿忽地轉(zhuǎn)變攻勢向無名出鞭,連忙出聲提示。
無名卻因那“聲聲慢”發(fā)作的厲害,延緩了變招之勢,只好運氣于胸口,硬接這氣勢如虹的一鞭!
誰知身前竟忽然出現(xiàn)一個身影,替他擋下這催命一鞭!
無名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竟是柔嘉公主!
繞青蘿這鞭正中柔嘉公主前胸,勁氣震蕩之下,柔嘉公主吐出一口血來,身子軟了下去,無名忙將她接住,卻仍被勁氣逼得向后退了幾步。
錢恣意運氣穩(wěn)住兩人,趁繞青蘿回鞭之際,拉動了那“漫天花雨”的繩子,只見數(shù)百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一齊向前射去,繞青蘿雖聞得暗器之聲,揮舞嗜血鞭格擋去大半,右臂仍是中招。
那“漫天花雨”乃是由盒中強(qiáng)有力的機(jī)括將極細(xì)的銀針自盒內(nèi)射出,幾乎可穿透血肉,繞青蘿右臂中招,雖未立時噴出血來,實是傷及筋骨,手中嗜血鞭便落了下來。繞青蘿忍痛以左手相接,眼中怒火盛極,厲聲道:“本來想給你們一個痛快,如今阻我傷我,我便只好教你們好好嘗嘗赤龍教赤龍蠱的厲害!”
無名在地上立穩(wěn),忙查看懷中柔嘉公主傷勢,只聽她氣若游絲地說道:“我……我穿了銀絲甲……不礙的……”說完又噴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
無名氣極,此刻卻無暇多說,將柔嘉公主交到錢恣意手上,說道:“快走!”便護(hù)在她們身前。
繞青蘿正欲催動她赤龍教圣蠱赤龍蠱,院門卻忽地被人推開,只聽門外來人大喝一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