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樣看著我？”季月心從銅鏡中看到了趙語雁驚訝的表情，“我可不是為了替你開脫才這么做的，你不要誤會?！?p> “我……”語雁將眼神從季月心的身上移開，“我知道?！?p> “嗯?！奔驹滦睦^續(xù)梳妝，渾然不覺手上的胭脂早已見了底?！澳阋膊灰フ夷愕?，他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恐怕什么話都聽不進(jìn)去?！?p> “爹爹他……還是不肯接受事實(shí)嗎？”
季月心放下手里的胭脂盒。“他對于這件事已經(jīng)近乎偏執(zhí)。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每次瀟湘到府里來的時候，你爹待他都有些超出禮節(jié)了嗎？”
“嗯……”
“我也早就對他說過，哪怕是為了撮合你們兩個成親，他也是個長輩，怎能對瀟湘這個晚輩如此低聲下氣呢？也正是因?yàn)檫@句話，從三日之前我就沒怎么和他說過話了?！?p> “方才，他一起床便湊過來對我說想去一趟驛館。我問他要去做什么，他竟說是去給瀟湘送些酒飯?！闭f到這里，季月心嘆了一口氣，“你想想，他現(xiàn)在對于這‘聯(lián)姻’一事，究竟已經(jīng)執(zhí)迷到了什么地步？”
“這樣啊……”想到自己沒能替父親完成這一樁心愿，語雁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愧疚。
“不過聽他剛剛話里的意思，應(yīng)該也是知道即使你們成親也早已于事無補(bǔ)的。至于為什么還要堅(jiān)持，大概是為了自我安慰吧，最起碼能夠說服自己：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過了?！?p> 盡管季月心極為擅長隱藏自己內(nèi)心的感情，但此時此刻，她的臉上還是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了心酸和落寞。見到這樣的季月心，趙語雁也不由得忘記了兩人之間的芥蒂。
“嫡母，你覺得爹爹他還有什么可能打破現(xiàn)在的排擠嗎？”
季月心輕輕地?fù)u搖頭，“丫頭，你要明白，朝廷現(xiàn)在對整個季氏都視作隱疾。你爹爹是季家的女婿，如果陛下在這種時候?qū)⑺赜闷饋恚豢赡苡袃蓚€結(jié)果——”
“幫助陛下一同打壓季家，或者撇清與季家的關(guān)系?！奔驹滦男α诵?，“無論哪一者，對于你爹而言都是不可能的。并不是因?yàn)槲易孕潘x不開我和我爹，而是你爹他天生就不是這樣的投機(jī)者?！?p> “相比于為官從政，他更適合去某個村莊里，做一個忠厚長者。”
趙語雁明白，這些話并不是因?yàn)榧驹滦那撇黄疒w啟，而是因?yàn)樽约旱牡_實(shí)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僅季月心和趙語雁是這樣想，哪怕王府里的下人，對自家主子也是這樣的評價(jià)：仁厚、和善、懦弱、猶豫。
“丫頭，三日之后的那次同行，你怕是非去不可了?！奔驹滦氖釆y完后起身更衣，趙語雁忙走到一旁替她拿來平常穿的衣服。
季月心有些驚訝地?fù)P了下眉毛，但很快便擺擺手說，“今天我不穿這一件?！?p> “那是哪一件？”感覺自己好像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趙語雁有些尷尬地說。
“今天我要出門一趟，你把我那件淡黃色的衣裙拿來吧?！?p> “嫡母，你可不經(jīng)常出門的，是有什么事嗎？”趙語雁乖乖去拿了季月心說的那條裙子遞給她，心里也有些訝異自己和季月心的關(guān)系怎么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融洽。
“興許是因?yàn)槲覀兌枷霂偷伞闭Z雁心想。
“我要去驛館一趟，和瀟湘說個清楚?！奔驹滦倪吀逻呎f，“等爹到了楚京城，娘的那些事也就瞞不住了。我想，瀟湘雖然也猜出了幾分，但還不至于知道真相，與其等到事情敗露才說，不如早點(diǎn)告訴他。”
“季瀟湘早已知道了。上次大舅過來，也正是他幫我一起扯了個謊才蒙混過關(guān)。”趙語雁說，“他說，外公和他早就察覺到事情的反常，正在合力查這件事?！?p> “大哥來的那天嗎？”季月心吃了一驚，接著冷靜下來，“既然如此，憑這祖孫倆的頭腦，大概現(xiàn)在已經(jīng)查清楚了吧。”
“嗯……”趙語雁只覺得相府的事實(shí)在太亂了，比景王府還要亂上幾十倍，心想：難道天下第一名門就是這樣的嗎？
“就算如此，我也得去一趟?！奔驹滦膸紫孪岛靡聨?，“照那小子的秉性，若無人對他說知真相，讓他使起性子來，只怕這王府與相府一個也不能得半日安生?！?p> “是啊，他確實(shí)能做出這種事?！狈路鹫业街粢话?，趙語雁忍不住說出了心里話。
“哦？”季月心意味深長地看著語雁，“丫頭，你與他認(rèn)識才不過五日，說起話來倒像是很了解他似的?！?p> “因?yàn)樗谋詫?shí)在太突出了。嫡母，您不覺得季瀟湘已經(jīng)像是被寵壞了脾氣的紈绔子弟嗎？”
出乎語雁意料，季月心搖了搖頭。
“丫頭，你還沒真正了解瀟湘。他雖然表面上驕矜狂傲、不可一世，實(shí)則心機(jī)很深，而且心懷正道。正因?yàn)檫@一點(diǎn)，爹他才不會對瀟湘多加看管。”
“否則，憑你認(rèn)識的那個季外公，你覺得他可能做出寵溺孫兒的事嗎？”
“外公？”趙語雁用力地?fù)u頭，“外公是不會的，但外婆她……”
“娘？”季月心輕笑一聲，“爹雖然對娘惜愛無比，但在大是大非的事上，是絕不可能聽?wèi){娘干涉的。況且我娘也并非寵溺嬌兒的庸碌之輩，她不可能嬌慣瀟湘?！?p> “只是，爹和娘兩個人在行事上總會有些分歧。譬如說這次的事，娘總覺得瀟湘去梁州很可能被政敵算計(jì)，但爹卻覺得這是一次很好的磨礪，況且為國效力便應(yīng)該不計(jì)生死?！?p> “所以，外婆才想給季瀟湘找一個合他心意的女子，將他約束在京師附近？”
“對?！奔驹滦狞c(diǎn)頭道，“我本是為了你爹才協(xié)助娘一同做這‘瞞天過?！挠?jì)策。事到如今，我也應(yīng)當(dāng)替娘將這件事的過失承擔(dān)下來?！?p> 說罷，季月心推開房門走向外面，臨走還不忘囑咐語雁：“丫頭，今日先不要去招惹你爹，以免激怒了他?！?p> “知道了，嫡母?！壁w語雁看著季月心離去的背影，不禁對她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