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過三泡,席上的三人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趙啟已經(jīng)多次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引導(dǎo)到婚姻之事上,但楊叡卿卻呆若木雞,并沒有開竅的意思。原因很簡單:他確實沒想到季月心問那些事是為了給他安排婚事。
他還以為是景王夫婦要替他謀個差事,心里有意拒絕,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此墨跡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冬天日短,眼看日漸西沉,趙啟終于沉不住氣,將在旁侍立的下人通通支了出去,只留張成一人。
“楊進士,聽月心說她早晨去驛館時與你偶遇,還說了幾句閑話?!壁w啟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笑著說,“她回到府里來對我提起來時,可是對你的談吐和禮節(jié)贊不絕口?。 ?p> “小生不過是依禮而行,王爺、王妃過獎了。”楊叡卿謙遜地低下頭,絕口不提姻親之事。
季月心坐不住了,當(dāng)即問道:“楊進士,說起早晨那事,不知你考慮得如何了?”
趙語雁本來聽楊叡卿聊天還聽得有滋有味的,季月心這句話一落地,她便明白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果然還是來了……”語雁輕聲嘆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心想:“現(xiàn)在問他又有什么用,難不成還打算再來一次越禮行事,隨便下個聘書就成親嗎?”
“若不這么做,就算現(xiàn)在下了聘,將來萬一遇到皇上賜婚,豈不還是白忙一場,替他人做嫁衣?”趙語雁悶悶不樂地想,她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夫君身后跟著三妻四妾。
“不對,我怎么就默認(rèn)自己會嫁給他了?”
趙語雁有些迷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把身旁的幾個婢女看得有些害怕。
“王妃恕罪,小生不知你所說之事究竟是……?”楊叡卿被季月心問得一頭霧水,他在這件事上過于遲鈍,再加上在清陽城又是獨自一人離群索居,壓根就沒品出季月心話里的意思。
季月心卻只覺得他是不敢確認(rèn)這件事,便說:“清晨時問你那些問題,正是因為我這里有門親事要與你說?!?p> “這——”楊叡卿聞言受寵若驚,當(dāng)即從坐席上站起身,面對景王夫婦深深行了一禮?!皸钅澈蔚潞文埽M敢讓王妃做媒!”
季月心眉尾一挑,“楊進士,難不成你……已有了心上人?”
楊叡卿只是單純地說客套話,季月心卻以為他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才說這樣的客套話,想要推脫此事。
趙語雁不禁把身子整個貼到了屏風(fēng)上,緊張兮兮地聽著正廳里的對話。
“心上人?”楊叡卿的臉立刻飛上兩片霞云,“沒有,沒有。小生自幼讀書,二十年來罕出門戶,更兼家中以讀書為重,還不曾定得姻親?!?p> 季月心和趙啟都長舒一口氣。屏風(fēng)后面,也有人終于放下了心里的擔(dān)子,放松下來。
“既是如此,又為何故推脫?”趙啟笑著說,“楊進士,莫不是瞧不起我這景王府?”
“王爺對小生有知遇之恩,楊某豈敢!”話一說完,楊叡卿便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王爺,您的意思是……?”
趙啟大笑起來,過了一會才說,“府上小女如今年方二十,尚未婚配,不知你可愿意?”
楊叡卿驚得差點從座位上摔下去,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寒門書生竟能博得景王的青睞,更沒想到還會被親王叫到王府里來說親。
不只是震驚的程度太大,還是天生的冷靜幫了他。楊叡卿不僅沒從凳子上掉下去,反而覺得自己的頭腦變得比平時更加清晰。
趙啟盯著楊叡卿的臉,試圖從他的神色變化中覷得些蛛絲馬跡,但他失望了。他需要等待楊叡卿的回答,但后者只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并未顯露出什么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于座上的三人和屏風(fēng)后的一人來說,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過了約有半柱香的功夫,楊叡卿站起身走下臺階,對著座上的景王夫婦深深一拜。
“稟王爺,憑楊某如今之勢,不敢論及此事?!?p> 不只趙啟和季月心,身在耳房中的趙語雁也聽呆了。
趙啟和季月心愣住的原因是他們遠(yuǎn)遠(yuǎn)沒能想到,庶民之子竟能拒絕親王姻親,這究竟是怎樣的野心和眼光?
趙語雁驚訝的原因是,楊叡卿遠(yuǎn)比她想象的有主見、有頭腦。在此之前,這個玉樹臨風(fēng)、溫潤如玉的書生給她的印象便是才華橫溢、貌若潘安,實際接觸起來卻有些呆。
然而,楊叡卿并沒有想到這么多。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他只得出了一個答案,那就是自己還配不上身為郡主的趙語雁。
“如果真得要迎娶趙郡主,總得先取得一官半職,成就功名之后才可以?!?p> 這就是楊叡卿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他還太年輕,也太過涉世未深,這個剛剛走出書本與文字世界的天才少年還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朝廷百官勾心斗角的紛爭。
他只覺得,自己喜歡這個靜如處子、動若脫兔,俏皮之余帶有幾成靈慧,可愛之外更多一分唯美的趙郡主。既然喜歡,那就要給她自己能提供的最好的條件。
而現(xiàn)在,盡管已經(jīng)摘得狀元之名,但自己仍是一介草民,家中雖有千兩家私,卻遠(yuǎn)不足以高攀親王之家。
“楊進士請起。如此說來,你的意思是……?”趙啟的心情很是沉郁,勉強保持著臉色問道。
“王爺,楊某如今不過一介書生,既得王爺、王妃眷顧,實乃殊榮。但楊某仍是白身,不敢企及王府之婿。且容叡卿博得一官半職,彼時才敢到王府中下聘定禮,迎娶郡主?!?p> 趙語雁在屏風(fēng)后聽著楊叡卿說的話,只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七夕之夜,蓬舟之上,那人撫琴而歌,歌聲悠遠(yuǎn)清朗,仿佛百丈懸崖之上的一棵青松……
“楊進士,你已身為欽點狀元,這功名之事,哪還需要擔(dān)憂?”趙啟這才笑了起來,“若你有意,過幾日返鄉(xiāng)時,我便派幾個家丁與你同去,順帶將此事告知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