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蛻皮（二）

　　以陵寢主體為中心擴散到四周碑林范圍內(nèi)，均是純黑色的大地，它們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從來不回應黎遲年那兩個哥哥的命令，但卻與他格外親近。林熙然的運氣實在是很好，竟然在重傷的情況下還能找到這里來，要是在其他地方留下痕跡，那估計已經(jīng)沒了。

　　黎遲年感慨著林熙然的好運氣，時不時伸手小心摸摸那冰涼的“腰帶”，若不是腰間傳來略緊的束縛感，他非常擔心林熙然已經(jīng)死了。

　　蛇類一般性情冷漠，要獲得靈智開始修行，比起其他溫血動物要難上許多，修行進度也要慢很多。但修成妖身之后，蛇妖除了日常修煉外，還能通過蛻皮來獲得身體、力量等各方面的一次巨幅成長，蛇妖也因此被其他妖族多忌憚幾分。隨著修為的增加，蛇妖蛻皮期的間隔也會逐漸變長，直至千年之后蛻去蛇骨，飛身成龍。但不管多強的蛇妖，在蛻皮期都會變得比平時敏感、易怒且異常虛弱，除非是有特別安全的環(huán)境，否則不會顯形蛻皮。

　　黎遲年摸著“腰帶”思索著，林熙然此刻已然沒有了意識，大概是身體已到不得不蛻皮的臨界點，天性使然，自動開始尋找靈氣充裕舒適的地方，待她的身體緩過神，多半會自主蛻皮。而今她身受重傷，蛻皮期的虛弱恐怕會讓她雪上加霜。

　　嘶……她纏得也太緊了些，要讓她現(xiàn)在強行脫離又會造成二次傷害……得想個辦法才行。

　　黎遲年低著頭轉(zhuǎn)身正準備回到自己院落，發(fā)現(xiàn)地上層疊的枯葉之間零零散散的掉落了好些物品，看來林熙然是在躲藏途中突然失去意識的。他嘆了口氣，遂彎腰開始一件一件的撿著：小錦囊？里面還有一些奇怪的草葉和石頭…符咒，上面的陣法倒有幾分意思…外套？怎么破成這樣了，看來也不能穿了……內(nèi)…內(nèi)…內(nèi)衣？？？呃？？！！

　　黎遲年再也控制不住，轟的一下一股熱氣直沖大腦，鼻腔隱隱有血即將噴涌而出，他這才意識到林熙然顯出原身，此刻就是赤身纏在自己腰上的！自己還在人家身上摸來摸去??！失算了！！

　　他一手捂著自己的鼻子，一手向著內(nèi)衣顫抖的伸出，光速收拾了散落一地東西，又召喚黑土清除了林熙然留下的所有痕跡。

　　也許是他血液翻涌、體溫升高的緣故，林熙然抬起頭往他胸口挪動了幾下，他瞬間石化，臉上帶著古怪的表情，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待林熙然再一次安靜下來后，他才趕緊深呼吸幾下，強行調(diào)息將臉色恢復如常。

　　等黎遲年徹底冷靜下來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方才撿到錦囊里透出淡淡的、起伏不定的白光，他輕輕碰了碰林熙然問道：“熙然姑娘？”

　　“……”

　　林熙然沒有反應。

　　黎遲年嘆了口氣，打開錦囊，掏出了一顆閃著白光的鵝卵石，他舉著石頭站在漆黑的樹林中，感覺自己像個燈塔。

　　瞪著石頭大約5分鐘后，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顆石頭閃爍間斷有一個穩(wěn)定的周期，隱隱還能從其中感受洛云煌的氣息——竟然是個無視空間限制的通訊器？洛云煌學聰明了，還知道先問問情況沒直接沖進來。黎遲年把玩了幾下石頭，待石頭停止一次循環(huán)后，他試探著把自己的靈力緩緩注入，石頭緩緩飄起之后，他又操縱石頭間歇的閃爍，回復了剛才的問話。

　　“接下來，就等你醒了再與她聯(lián)系吧。這石頭說幾個字都要花這么長時間，誰弄的……太不科學了……”黎遲年重復發(fā)送了幾次回話后，將石頭收了起來，他強行把林熙然赤身纏著自己的事情從腦海中趕出去，再次檢查了一次這片樹林的痕跡，這才消無聲息的離去。

　　……

　　林熙然斷片之后，身體在沒有意識的支配下做出了蛻皮的自然反應，過程雖然一概不知，但卻讓她在蛻皮完成后，逐漸恢復了意識。

　　等她茫然醒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顯出原身，正盤在一棵枝干粗壯、盤曲如龍的枯樹上，深褐色的粗壯枝丫上還掛著她褪下來的灰黑色的皮?？輼湎掠幸环叫∽?，一只蒲團，桌上整齊的放著一堆疊好的衣服和她的小錦囊。

　　她略微僵硬地抬起頭朝四周看去，這顯然是在一處地下或者山腹之中，目之所及介環(huán)繞的是漆黑的巖壁，它們旋轉(zhuǎn)交疊的攀援而上，又在高處聚攏。一只乳白色巨巖上寬下窄、如同一把巨劍自巖壁聚攏的中心懸垂而下。，此刻一滴小水珠水正巧順著那石劍尖滴落下來，帶著清涼之感，順著她的蛇身滑動而下，又滴進枯樹下方的一個小水洼里。

　　“滴答”

　　四周傳來單調(diào)而清脆的水聲。

　　林熙然能感覺到自己蛻皮后的虛弱隨著那滴小水珠的滑落減淡許多，而先前胡亂吃藥累積的藥力似乎已經(jīng)被徹底消耗或者中和，看來自己已無性命之憂。

　　原來是玄武境的玄陰之水。她這么想著，不過她也為自己的胡來付出了代價……

　　她回頭打量一番自己掛在枯木上的身體，已經(jīng)比先前細了整整兩圈，背上原有小指粗細的金線，如今也縮成絲線粗細，在漆黑的鱗片中若隱若現(xiàn)。她無聲的嘆口氣，大概失去了近二百年的修為，比自己預想的最樂觀的結果還要好上一些。

　　看來是自己撞了大運，被什么不得了的人搭救了呢…林熙然想起洛醬的那位朋友，看來自己現(xiàn)在不得不全力助他了。她一邊嘆息自己又惹了新的因果，一邊慢悠悠的順著樹干滑了下去。小心落到小桌上，她用尾尖挑了挑桌上的衣服，是天界喜歡的寬袍大袖，顏色還算素凈。雖然有些嫌棄，但眼下也不好挑剔什么，她便朝衣服里鉆去。

　　“醒了？”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林熙然被嚇唰的一聲從衣服堆里探出頭來，明明先前沒有人的蒲團上，多了個黛青色短發(fā)的青年，正愜意的靠著枯樹，帶著一副笑瞇瞇的表情，看到她受驚的樣子，笑意更深了幾分。

　　林熙然自是不知曉自己纏在人家身上的事情，僅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就跟背后這課枯樹一樣，似乎這些時日與他天天相見，必然承了他不少幫助。她沖對方點點頭，重新縮回了衣服堆里。

　　堆在一起的衣服隆起又凹下，幾番起伏后，淡淡的金光閃過，桌上的衣服悠然飄起又翩然落下。

　　金光之中，四散飛舞的黑色長發(fā)緩緩垂落，嬌俏少女伸出潔白的足尖輕輕點在褐色的方桌上，她輕攏著過分寬大的衣袖，眉眼之間神色似水，帶著幾分疏離和稚嫩，朝著青年欠身道：“多謝?！?p>　　“就謝謝？沒了？”黎遲年瞇了瞇眼睛，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一遍，似是對這毫無真情實感的話有幾分不滿。

　　“您好歹是玄武君胞弟，又是神獸之軀，身份尊貴。我一個普通小妖，斷然是沒辦法提供您能看得上的東西，”林熙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雖然她心里清楚自己此番已經(jīng)站到了黎三公子的隊里，她卻因為自己實在是怕麻煩想著能賴就賴，萬一其實對方并不想讓自己幫助，于是面不改色的又接了一句，“所以只能先道謝，若是將來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定然全力以赴?！?p>　　“報恩不是有個很簡單的，慣用的說法？”黎遲年看著那稚嫩的少女強裝出的老成，幻出一壺茶水，倒了兩杯，不緊不慢的問道。

　　林熙然伸手接過飄來的茶杯，小啜一口：“？大俠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再報答您？”

　　黎遲年嘴角微抽：“怎么都是疑問句，我長得不好看？”

　　林熙然聞言認真抬頭將他打量了一番：黛青短發(fā)，鴉黑長袍，持杯飲茶舉手投足間，頗為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于是她點頭，“挺好看?！?p>　　“好看你不換個說法？”

　　“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許？”林熙然想著雖然自己昏迷了，沒道理失憶，先前見著的那位如玉公子此時在這里調(diào)侃自己，這中間是發(fā)生了什么？莫非黎遲年在這段時間人格分裂了？

　　“你看，你知道嘛……”黎遲年似是巴巴的等這句話等半天了，見她一副不見喜悲的模樣，追問道。

　　林熙然看著對方笑瞇瞇的模樣，突然反應過來，原來這貨是和洛醬混的，怎么可能是個純良人，訓貓，她經(jīng)驗挺足的！

　　于是少女眨眨眼，如同春風化雪，露出一副天真爛漫的表情，似羞非羞一般回答：“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