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中有的姑娘機靈,找了機會得見天顏,封了位分搬去了新的宮殿。
包括夏吟盈,據(jù)說她當時在南屏珠橋上翩翩起舞,著一襲繡蓮花舞衣加之舞技精湛,恍若神妃仙子。
正巧皇帝經(jīng)過不由駐足觀看,一舞罷,夏吟盈不知其是九五之尊,竟大聲呵責他偷看,慌忙捂臉羞愧逃走,帝一笑而過并未在意。
當晚便要她侍寢,往后竟連著五夜承寵。一時在宮中傳為佳話,我也略有耳聞。
風里的涼意一日勝過一日,庭前焦黃的落葉也一日比一日厚重,不知不覺兩個月多過去,儲秀宮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幾乎走完了。
我并不心急,也沒得心思學她們那樣想方設法獲寵。
倒是藍玉一日比一日焦頭爛額,天天和我說帝會路過何處何處,勸我上進振作。我左耳進右耳出,更覺得藍玉十分聒噪。
老天竟然難得遂了一回愿,夜里下了暴雨猛然轉涼,我未曾防備感染風寒。
連帶著高燒頭疼惡心厭食心慌等癥一齊發(fā)作,用了許多苦藥針灸,反反復復近一個月才大好。
我卻依舊無心爭寵,藍玉快要瘋了,就差將我敲暈送去帝面前。
事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些轉機,讓我不能再躲,藍玉想了個好辦法,拿著十幾兩金子去找掌事姑姑,哭哭啼啼求了半天,掌事姑姑好心將此事告訴了貴妃娘娘。
娘娘賢德,得知竟還有一個我未曾獲寵,便去皇帝面前進言,皇帝彼時批改奏折的手一頓,思量了片刻,說“今晚便召顧氏侍寢”
旨意傳了下來,藍玉喜極而泣。
藍玉伺候我?guī)追嵯矗荷珴u起,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我差一點就三十六年不得見帝王。
那掛著大紅燈籠的轎子由遠及近,帶走了我再也不配擁有的純真無邪。
獨自一人端坐在承明殿的正殿主榻上,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此情此景倒像極了出閣的新婦。
門吱呀一聲開了男子推門而入,我眼睛不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曉得來人身高八尺肩寬背闊。
走近才看清相貌尚算英俊,而且長年身居高位,身上那與生俱來的威嚴與霸氣讓人不由眼前一亮。
我內(nèi)心翻江倒海而又五味陳雜,起身欲行禮,他一雙手沉穩(wěn)有力的托住我,道“不必拘禮”
隨即把我拉入懷中,低聲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冷淡答道“臣女顧氏影憐”
他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墨色的眸子里卻又看不出半點兒情緒。
他的手撫過我的腰身,我不由有些抗拒,但不敢表現(xiàn),他低頭凝視著我的臉龐,沒關好的窗子透過一陣涼風,他低聲道“冷嗎?”
我還沒開口,他便將我打橫抱起,幾大步走到榻前把我放上去,
翌日醒來,枕旁盡是孤寂冰涼,心里猝不及防一記重擊。
承明殿的侍女服侍我洗漱梳妝,長發(fā)用簪子挽成單螺髻,琉璃蝴蝶珠花恰到好處的裝點,穿好褥裙。
起身一步步卻像是踩在軟泥里,恍恍惚惚走出承明殿,熟悉的身影在殿外徘徊著,轉頭看見了我,眼角眉梢都是歡喜。
上前來把我扶上軟轎,前后四個太監(jiān)將軟轎抬起,頭一次在宮中如此招搖,我不由有些不自在。
藍玉在一旁輕聲道“小主莫要緊張,昨夜小主侍寢今日才有軟轎坐,只是以后在宮中,這些總要習慣的”
軟轎路過棠梨宮邊的宮道時,我看見有個穿花青色繡梅花衣裳的女子。
發(fā)挽著精致的朝云髻,鬢邊帶著花青色絹花,白玉般的臉龐妝容明艷,耳上頸下腕間皆無珠飾,與我逆向而行。
只跟著一個婢女,也無軟轎代步,眼睛卻直勾勾的望向我,眼中的嫉妒明目張膽翻江倒海。
我心底一驚,好在轎子走得快,一會兒便就看不見人影了。
又轉過幾道宮墻,轎子在關雎宮西側殿的東暖閣前停下。
里面有幾個婢女正忙里忙外,見我進來了,連忙過來行禮“奴才參見顧典侍”
我瞧了眼一一記下,“平身吧”藍玉上前道“小主昨夜承寵,今日還需向貴妃娘娘請安,奴婢便先帶小主去更衣了”眾人便散去各忙各的。
藍玉帶我走到后面的臥房,路上我不著痕跡的左顧右盼。
藍玉自然感覺到了我的小動作,輕聲道,“這地方不大,以后小主有的是時間仔細瞧”
便走進臥房,掩上門,拿出典侍的服飾,按規(guī)矩給我穿戴整齊,將請安的規(guī)矩又與我說了一遍,便和我一起去棠梨宮請安.
貴妃宮里的請安每五日一次,今日并非請安的日子,所以棠梨宮前的宮道上只有寥寥幾個宮婢在灑掃。
依禮通傳等候,須臾進了主殿,主位上的女子一身正橘色繡祥云花鳥紋絲綢宮裝,繁復發(fā)髻上的戴了一整套正鳳赤金珍珠挑牌。
我不想多看,行禮拜見“典侍顧氏給貴妃請安”“平身賜坐”
見我起身坐好,貴妃又開口“皇帝又得了這般麗人,本宮心里也替他歡喜”“嬪妾蒲柳之姿不能與娘娘相比”
如此打太極般推來推去幾個回合,貴妃話鋒一轉“典侍如此伶牙俐齒,想來令堂教育有方,畢竟出身高門嫡女,萬不可明珠蒙塵的”
她父親的死是我父親一手促成,恩怨難免延續(xù)“令堂如今雖不能再陪伴貴妃,但貴妃如此風光得意,令堂泉下有知想必也十分欣慰”
貴妃的臉色沉了沉“本宮的家事還不用你來提點,若無他事,典侍跪安罷”“嬪妾告退”
午后我回到自己的住所,關雎宮雖是西六宮中最華麗奢侈的。
但我的位分只能住東偏閣,確實如藍玉所說的小得很,裝飾擺設也遠不如主殿精致耀眼,上下打量之后,我不免有些煩躁。
問藍玉,“我出身不低吧,丞相之位空虛已久,我爹也十拿九穩(wěn)了,雖如今位分低,卻也這樣寒酸?!?p> 藍玉道“皇宮自然與府里不同,同小主一起入宮的大多都比小主位分高,有的都已經(jīng)晉升了兩次位分,小主應該還不知道吧,與小主交好的夏氏,已經(jīng)封了華容,有孕三月余了”
我十分驚訝,想來我深居簡出,卻也錯過了許多事情,換了身衣服,往夏吟盈的住所去了.
藍玉帶著我出了關雎宮,穿過千鯉池,路過鳳儀宮,再走一小截宮道,就到了未央宮,七轉八轉,到了東偏殿。
雖裝飾華貴但也都大同小異,倒也不用通傳之類的禮儀,徑直而入.
里頭夏吟盈坐在主位上,不過幾月未見,卻看得出她已多了些尊貴氣質(zhì),身量相比幾月前要圓潤,小腹隆起。
在和另一個宮裝女子談笑,自然是宮中嬪妃,我只顧夏吟盈,沒去細看。
見我來了,夏吟盈十分喜悅,未等我行禮,便走上前來拉住我的手,笑到“可算見著你了,左盼右盼了好幾個月,今早才知道你總算封了位分”
將我拉到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她又介紹方才的女子“這是常在張氏,自從我有孕以來,便常常來我宮中探望的”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是早上我在宮道上遇到過的,那個目光妒恨的女子,我心里又一驚,卻還是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不失禮儀的向她笑笑,起身行禮“見過張常在”,她略微點點頭,望著我的眼神難掩方才的妒恨.
可能夏吟盈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氣氛有些尷尬。
便開口“常在不是和人約好要去評析字畫嗎,想來這個時辰也該動身了”聞言常在便起身,行禮告退.
待人走遠了,夏吟盈的神色有些凝重,望著我的目光有些復雜,也沒有賣關子,直奔主題,緩緩的說。
“方才那位是張氏繁鈺,你昨夜侍寢,正是不巧,前幾天圣上本已經(jīng)答應昨晚讓她侍寢,許是圣上日理萬機太過操勞,竟忘了這回事,陰差陽錯,便成了你侍寢。如今我得寵有孕,她便總有各種理由來與我親近,心里卻不知打的什么算盤”
她拿起案上碟中一塊酥糖吃了,又道“私底下還和貴妃走得頗近”
我聽完恍然大悟,道“那我不知不覺便得罪人了,你看她剛才那個眼神,想必心里已經(jīng)記恨上我了”
夏吟盈嘆口氣道“是了,沒事,有我在總能護著你”“我才不要一個大著肚子的人護著”
“那你更要努力啦,出人頭地,成為你父親的助力”
我聞言只覺得煩躁“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愿入宮,我只想安穩(wěn)一世,不去理會那些宮闈之爭,可如今..”
夏吟盈有孕,不能久站,她便走到主位坐下.
“整個宮里怕就是你一個人會這樣想,人人都發(fā)了瘋似的爭名奪利,你哪來的本事獨善其身?”我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安靜了片刻又幽幽嘆息,“當年啊,我與他青梅竹馬,他父親和我父親同在禮部當差,父輩交好,他也常常來我府中與我一同玩耍,年歲漸長,我情竇初開鐘情于他,常常同去瑯寰館借藏書來看,元宵節(jié)時共賞燈火,冬日里踏雪尋梅,夏日里小湖泛舟,人間值得也不過如此”
夏吟盈又拿起酥糖來吃,“你不要再想了,這些年我聽你這些話都聽過幾萬遍了,難得我不值得讓你值得嗎?”
話罷才覺得古怪,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兩人又嘮嗑了些閑話,只到晚膳時皇帝要過來,我才興盡而歸.
我走后夏吟盈的宮中卻十分熱鬧,皇帝來吃晚膳,興致頗高又是飲酒又是賦詩。
夏吟盈也總能恰到好處的接上話,哄得皇帝陣陣開懷大笑,酒足飯飽又留下來過夜。
夏吟盈本想推脫“臣妾有身孕,不能侍奉陛下”
皇帝伸手輕撫夏吟盈的肚子,溫柔笑道“無妨,朕只想多陪下孩子”
伺候皇帝洗浴后,換好寢衣,夏吟盈同他一起睡去。皇帝半夢半醒間仍抱著夏吟盈不肯撒手。
沈戲時.
救救孩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