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霞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知道大黃計劃的人只有三個,她、郭正和林霞。
林霞雖然是薛雅梅的貼身丫鬟,但薛雅梅喜怒無常,常常拿她當出氣筒,非打即罵,林霞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只有一個病怏怏的老父,全靠她養(yǎng)活,沒有別的出路只能跟著薛雅梅,所謂積怨最可怕,她最有機會下毒,也最有機會把馬錢子藏在薛雅梅的屋里。
三個月以前林霞的父親被人追債,林霞找薛雅梅借一千元,卻被拒絕了,林父因此差一點被人打死,雖然林霞及時將還款交出,但林父終究還是受到了驚嚇刺激,一個月以后便過世了,這位父親本來想通過賭博為自己和女兒搏一個更好的出路,沒想到卻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讓林霞對女主人懷恨在心呢?
一千元,一個下等女仆要不吃不喝做上五年才掙得出這個數(shù),她上哪兒弄到這樣一筆巨款?
是林霞將消息泄露給了兇手,還是壓根就是她換掉了藥呢?
“老娘撿的!”林霞擺出和薛雅梅十分相似的潑婦架勢,“怎么著?只許別人殺人放火金腰帶,老娘就不能有點好運氣?”
“在哪兒撿的?”常天卻不生氣,笑嘻嘻地問。
林霞的答案很荒謬:“我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錢在鞋子里,可我不知道是誰放的,我沒辦法不要,我真的需要用這筆錢去救命!”
最開始她一直覺得不安,可是等了很多天都沒有人提到這筆錢,她就想,這大概真的是老天送給她的禮物。
假如她說的是真的,這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林霞有了一個極好的殺人動機,但是她卻永遠說不出主謀——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主謀是誰。
林霞和郭正都堅持說自己沒泄露過關于大黃的計劃,他們說自己不敢,因為害怕薛家的勢力。
這一點常天相信。
當然也不排除被人偷聽到——常天想,但是怎么偷聽呢?這件事是在薛雅梅的臥室里密謀的,那個房間他查過,很難藏得住人,窗外也無法偷聽。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偷聽者和把錢放在林霞鞋子里的,只能是住在沈家的人。
沈泰和懷疑殺人的主謀是他生意上的對手。
“林霞被人收買,下毒殺人,只要嚴刑逼供,她一定會招!”
事情很微妙,幾種猜測都不合邏輯:假如林霞被李薇玉收買去殺沈祥哥,那么她就不應該再殺沈祥飛,假如林霞受了女主人唆使去毒殺沈祥飛,那么之前她就不大可能去殺沈祥哥。除非她先被人收買殺了沈祥哥,之后又被人收買殺了沈祥飛——兩個不同陣營的人同時收買了她,或者被第三方收買,或者,林霞就是個心理陰暗的殺人狂。
常天提出疑問:“若是你的對手,直接殺你豈非更加有益?”
“把我家弄得雞犬不寧,我也就沒有心思再管生意上的事,這就是他們的目的?!?p> 沈家的生意卻并沒什么不妥,最近沈勝男順利簽了幾個合同,并沒人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沈勝男是常天重點監(jiān)視對象。
畢竟沈家兩個繼承人出事,她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監(jiān)視她的也并不止是警察,沈祥飛出事后的第二周,便有人寄來匿名信,告知警方沈勝男與大學同學董赫交往,而沈泰和卻有心要將女兒嫁給生意上的伙伴,同為制藥商的林家坤,父女因此反目,沈泰和威脅沈勝男,若她不肯與董赫分手,便剝奪其繼承權。沈勝男表面上答應了父親,但私底下仍與董赫有來往。
寫匿名信的人認為沈勝男有殺人動機——若是弟弟們都出了事,她也就不用擔心繼承權的問題。如果薛雅梅被成功嫁禍,那將來更沒人與她爭奪財產了。
常天可以肯定這信是薛家人寫來的,他的猜測也得到了驗證。
不過沈勝男確實有設計陰謀的智商和金錢,她住在沈家,行事也很便利。
但兩次事發(fā)她都不在家,如此便需要同謀。
事實上不管是誰,都需要同謀,只有一個同謀還不夠。
第一,此人可以隨意進出郭正的用人房而不被人注意,首先這必須是沈家的用人,而且是個男子,左廂樓住著的有司機劉潭、鍋爐房工人丁老順、雜役曹同、閔海、王富,護院姜斌、孫凱,門房朱大爺;由于沈家對男女仆的規(guī)矩甚嚴,不允許男仆進入右?guī)?,也嚴禁女仆進入左廂,所以女仆沒有辦法進入郭正的房間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
第二,可以接觸到那一碗?yún)?,就那天的情形來說,熬參湯的是王嫂,在那段時間廚房里也只有她一人,所以只能是王嫂、丫鬟林霞和桂花嫂三人中的一個;
第三,可以進入薛雅梅的房間而不被懷疑。薛雅梅自兒子死后便很少出門,所以外人不可能趁著她不在屋子里把馬錢子帶進去,不管是男仆、廚娘、桂花嫂還是沈勝男都做不到,事實上除了林霞之外,進過薛雅梅房間的就只有沈泰和及她的哥哥薛金成了——薛金成自然沒有理由串通外人陷害自己的妹妹,更何況,沈祥飛出事那一日,他并沒有去過沈家。沈泰和雖然在家,但是他又沒有理由殺自己的兒子。
如果不是林霞,那么其他人就必須有其他的方法把馬錢子藏進薛雅梅的房間。
受害人沈祥飛一直沒有蘇醒,醫(yī)生的說法是盡管沒有生命危險,但各人體質不同,蘇醒的時間也就不同。
常天去了醫(yī)院兩次,都沒看見李薇玉,據(jù)說她天天都呆在佛堂為兒子誦經祈福。第二次,他卻十分意外地遇到了袁雎,她坐在沈祥飛的床邊擦著沈祥飛的一雙皮鞋,雙眼紅腫,竟然哭過。
“若我有兒子,也該這么大了。”袁雎解釋道,“想著如果當初我住進沈家,今日躺在這的或許會是我兒子,便覺得忍不住傷心。”
她放下鞋子,撫摸了一下沈祥飛的頭,“稚子無辜。但愿他能醒過來,走出去?!?p> 常天默然,他忽然想,或許這就是袁雎一直未有生育的原因:她并不想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中。
也許不醒來也是好事,常天看著沈祥飛,薛雅梅不會善罷甘休,只要她一日認為沈祥飛是她的仇人,那么這孩子一日都會處在危險之中。
薛家人一直在給警方施加壓力,外面已經有輿論偏向兇手即是林霞了,上司駱楊的意思也是盡快讓林霞認罪,好了結這案子,省得大家麻煩。
“你可認識林霞?”常天問袁雎。
袁雎猶豫了一下,然后說:“薛雅梅在知道我和沈泰和的事情之后,曾找人襲擊我,是林霞給我通風報信,我才躲過一劫,我并沒有給過林霞錢,她是好心人。她不會殺人?!?p> 常天有些意外:“但這也說明她可能早就恨上了她的女主人?!?p> “我與她非親非故,她做這事要擔很大風險,如果被薛雅梅發(fā)現(xiàn)了,可能連命都保不住,”袁雎說道,“如果不夠善良,是做不到的?!?p> 常天愣了愣:“你是不是借過一千元錢給她?”
袁雎?lián)u著頭:“沒有。她家里的事我是后來才聽說的,如果早知道,不需要她開口,我也會借給她。我想,她不來找我,是因為怕被薛雅梅發(fā)現(xiàn),她這么害怕薛雅梅,又怎么敢栽贓給她?”
常天頂不住上司駱楊的壓力,只得以保外就醫(yī)的名義將薛雅梅放了出去。
薛雅梅離開的第二天,住在醫(yī)院里的沈祥飛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護士是在半夜兩點時發(fā)現(xiàn)沈祥飛不見的,主治醫(yī)生大約在一點左右的時候查過房,當時沈祥飛還好好地躺在床上。沈祥飛的病房外就是護士值班室,如果有人進出,護士都能看得到,除此之外,沈泰和還為沈祥飛安排了兩名保鏢,晝夜守在病房門口,以免再出意外。如果要移走沈祥飛,只能通過窗戶。兩個保鏢都十分肯定,在他們離開病房前,鎖上了窗戶,窗戶是對開的,中間被一根鐵框隔開,兩扇窗的插梢都在屋內側,窗戶既然沒有破,那么只能是從內側打開的。
“你們在病房外可有看見可疑的人?可有沒見過的醫(yī)生護士?”
保鏢們都搖著頭:“沒有,沈先生特地囑咐過,我們就是盯著生面孔呢!”
“那白天都有什么人來探視過?”
“上午沈老板來過,沈小姐陪著一起來的,哦,還有袁女士,她是下午來的。她走后就再沒人來了?!?p> 常天發(fā)現(xiàn)窗戶正中的鐵框上有麻繩摩擦過的痕跡,這麻繩被取走了,要做到這一點不難,只要繩子夠長,或者繩頭有鉤子,就可以直接套在鐵框上而不必打結,到時候只要一抽,繩子就可以順利被抽走,常天奇怪的是他們爬上四樓的方法,在窗外的墻壁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鞋印,但是樓下的草坪濕地卻有凌亂的腳印,可以看出是兩個人,一人的腳印很奇怪,沒有鞋底子的紋路,另一個人則能判斷出穿著一雙布鞋,兩雙鞋的尺寸都很小,成年男子的腳鮮有這么小的,莫非到病房進行綁架的竟然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
另外,保鏢們沒有聽到一點動靜,這是怎么做到的?
常天住院樓南側的墻根發(fā)現(xiàn)有兩塊被扔掉的方布塊,布塊一面全是稀泥,卻依稀可以看出一個腳印,常天斷定這兩塊布曾經包裹在鞋子的外面,將布拿到那泥地與鞋印比較:果然,布條上的鞋印大小與那沒有紋路的鞋印一模一樣。
為什么要包住鞋子呢?是為了不讓鞋子發(fā)出聲音?兩點鐘,很輕微的聲音也能聽得清楚。
但是土地這么濕,即便是包住了鞋子,布上也會沾滿泥水,為什么外墻上卻沒有留下泥水痕跡呢?除非他是脫了鞋爬上去的,既然要脫鞋,那么包鞋的目的又是什么?在泥地上是用不著包鞋的,而且為什么一個包了,另一個沒有包?
這兩組腳印的深淺程度是一致的——如果其中一人背著沈祥飛,那么腳印應該更深一些才是。
至少應該有一組腳印更深些的,畢竟只可能有一個人背著沈祥飛落地。
醫(yī)院前后門的門衛(wèi)都聲稱沒看見可疑人物離開,綁架者只能通過圍墻進出,果然,在南側圍墻的墻根,常天再次發(fā)現(xiàn)了可疑的腳印——仍然是兩個人,大小深淺均與之前的腳印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