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殘陽環(huán)顧四周,大豐軍那邊正自和胡騎殺的難解難分、鐵熊正在和狼騎搏命,手上沒了泥丸,身邊只有十幾個甲士,三面卻竟是圍上了數(shù)百胡騎……
胡人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一輪箭雨簌簌落下。
眼見那箭雨即將他們這十幾個人射成刺猬,卻聽得柳天南狂吼一聲,須發(fā)皆張,似是一個怒吼天尊,平地里拔起來幾丈高,雙臂一揚,一股浩然真氣,傾瀉而出,竟是將那射來的箭雨,紛紛從半空中折落在地!
這一聲狂吼,似是大地上突來了一個響雷,整個戰(zhàn)場上廝殺的人、獸俱都為之一振!
幾十個大豐甲兵,也是被嚇了一跳,原來這人也是個妖怪?吃驚之下,徑向陣外玩命的逃了出去。
白馬三人也俱都轉(zhuǎn)身去看,正見那夜幕之下,半空中似是飄起一個人來,強大的真氣竟似穿過了幾里地,來到三人身邊一樣。
白馬嘆道,
“柳天南,這是修的什么道法?不過十年時間,怎地有如此長進?”
穆殘陽也心知,到了此刻,也只能讓柳天南出手了,瞅著地上一只斷臂手中的鋼刀,跳過去從那死死攥住鋼刀的手上,將鋼刀扒了下來,朝半空中正在緩緩落下的柳天南扔了過去,吼道,
“今日,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柳天南一把攥住穆殘陽扔過來的鋼刀,雙腳緩緩落地,那胡人哪里見過這種“殺神”?慌亂間,俱都哆哆嗦嗦的再次彎弓搭箭,卻只見柳天南呼嘯一聲,腳下生風,整個人化為一段殘影,向自己的陣中沖來。
根本來不及反應!也沒必要有何反應!
一把鋼刀,似是劃過黑夜的閃電,須臾間,竟是在這胡騎陣中,來來回回的折返了幾遍!
柳天南跳出陣里,怒目回身,刀上未見一絲血跡。
眾胡人面面相覷,這“殺神”的一番沖殺,自己竟然毫發(fā)無傷?
卻突見旁邊馬上的兄弟,瞪著眼,頭顱慢慢的滑下了脖頸,自己詫異間,卻也覺得這天地怎么突然歪了?只覺得自己的頭咚的一聲撞在了地上,這才覺得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疼,眼睛里,卻是能看到,那留在馬背上的、原本屬于自己的身軀,仍自直挺挺的坐著……
幾百騎士的尸身先后跌落在地,一匹匹蒙著眼睛的戰(zhàn)馬沒了主人,似都是變成了迷途的羔羊般,來來回回的打轉(zhuǎn)。
遠處的一群胡人,似是注意到了這邊剛剛發(fā)生的詭異一幕,又自集結(jié),夜幕下向這邊發(fā)起了沖鋒!
柳天南拉過一匹戰(zhàn)馬,一躍而上,掉轉(zhuǎn)馬頭,刀背一拍馬屁,戰(zhàn)馬長嘶一聲,踏地而起,沒命般的沖向了前面涌上來的胡騎。
胡人遠遠看到,一人一騎,竟是加速沖了過來,無不驚奇,難道這人瘋了?要以一己之力單挑這數(shù)千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騎士?
胡人那邊唿哨聲響,也向前來的這一人一馬沖了過來。
箭借馬速,飛快刺來,柳天南鋼刀揮舞,擋落來箭,夜幕下但見火花點點,胡人吃了一驚,這是個什么東西?黑夜里還能看清這急速射出的箭?這數(shù)千箭矢,竟是未傷的這一人一馬分毫!
借著這星星點點的火花,只見這急速沖來的一人一馬已經(jīng)殺入了自己陣中,柳天南座下的馬撞在了對面沖過來的馬身上,頓時撞得馬頭碎裂。再看柳天南,卻像是一根箭急速從馬背上直直的射了出去。
胡人陣里頓時一片慘嚎,他們哪里能看到柳天南的人影?
只見這千余胡騎的陣里,一行行的騎士先后掉落馬下,只能見到一個猶如鬼魅的殘影在這胡人陣里無情的收割著一個個的生命……
剩下的胡人都拼命的將手中彎刀亂揮,只盼能亂刀之中,砍到這個鬼魅。
柳天南雙腳急速在馬背之上點躍,這口氣憋了這許久,卻似終于要泄了。
一柄彎刀正巧砍到了柳天南的左臂,只覺得左臂一股涼意襲來,低頭一看,竟是被那彎刀劃開了一條長長的血口,柳天南趕緊反手一刀,將那騎士砍下馬來。
柳天南不敢大意,一個翻身躍向陣外,那近處的胡人,見這鬼魅的左手竟然正在流血,才知,原來他竟也能被自己砍傷!頓時指著柳天南呼喝一聲,剩下的幾百騎又向柳天南沖來。
柳天南趕緊再聚氣,舉刀再戰(zhàn)!
白馬搖搖頭道,
“不好!這氣已經(jīng)衰了!怕是危險!”
“怎么辦?救還是不救?”楚嬌嬌忙問道。
張烈卻道,
“不用,生死之際,才是他最強之時,你們忘了,他練的,可是九天劍道。氣衰一分,劍強一層。且耐住性子,看看這九天劍道,他練到的幾層,如今當是又有何種威力!”
果然,確如張烈所言,柳天南的氣雖是弱了一分,但見他手上的鋼刀,舞了起來,卻不再是簡單的、硬用真氣御刀急速劈殺這一招了!此時若是他手上的是把劍,應當會將這九天劍道,發(fā)揮到極致了。
刀身舞起來,柳天南的身形也自跟著刀身游走起來,漸漸竟似是人刀合一一般,朦朧月光下,似是變作了一個淡淡的、銀光閃閃的光團,緩緩的沖向了來敵。
胡騎沖殺過來,彎刀砍向那光團,卻似砍到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籠之上,柳天南刀隨心走、人隨刀走,每一刀出去,卻都是似劍一般刺出,招招致命!
遠遠的看著柳天南,入那胡人陣中,馬若近身,頓時倒地;人若近身,登時被刺中要害,丟了性命。胡人大駭,不敢在近前一步,竟嚇得都掉轉(zhuǎn)馬頭,四散而逃。
柳天南這才收了刀,以刀杵地,穩(wěn)住了身形,額頭上已見汗出。
穆殘陽搖搖頭,喃喃道,“可惜了這十年功夫……”。
一愣神間,卻覺得背后有什么東西,轉(zhuǎn)頭一看,卻見一只巨狼,正在遠處盯著自己,作勢欲撲,再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去看柳天南的這片刻時間,那鐵甲熊竟所剩無幾了,只剩下了幾頭最為壯碩的在和那群狼鏖戰(zhàn)。
穆殘陽趕緊大喝道,
“柳天南!快來殺狼!”
柳天南不自覺的幾個起落,便到了穆殘陽身邊,舉刀相護,
穆殘陽沉聲道,
“你這十年練的個狗屁不是!聽我的!泄氣!”
柳天南一怔,卻不自覺的泄了氣,當然又是那心思蟲兒在作怪,柳天南心知,這是穆殘陽要調(diào)教自己,便也不再慌亂,直待穆殘陽的下一句指令。
眼見那巨狼,已經(jīng)狂奔幾步,眼見就要沖殺上來,
穆殘陽喝道,
“心中跟我默念:無劍無我、無天無地、無道無元、無破無立……”
穆殘陽口中說出的竟是那九天劍道第六層的口訣兒,也正是柳天南遲遲未曾突破的那一層,每一句口訣,都是讓柳天南的不再聚氣,而是讓他不斷的泄氣、不斷的泄氣……
柳天南疑惑道,這身上一分氣都沒有,空落落的用這凡夫肉體、一柄破刀,如何能敵得過這眼前急速撲來的這巨獸?穆殘陽莫非要讓我送死么?
心中卻是不自覺得,照著那口訣兒念了起來,越念越覺得自己身體像是一個空了的軀殼,越念越覺得自己手中的這把破刀竟似有萬鈞之重!
穆殘陽大喝一聲,
“破!”
柳天南只覺得自己身上每一處肌膚都是無氣再泄了,眼見那巨狼的狼牙已經(jīng)要咬到自己的頭顱了,穆殘陽大喝的那一聲破,卻又覺得自己這副空空如也的身軀霎時充滿了從未感受過的巨大力量,手中鋼刀一揮,那撲過來的巨狼,竟是被從狼頭正中一刀劈開,直直的分做了兩半,血污濺滿了柳天南一身。
柳天南血淋淋的立在當?shù)?,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我知道了!這第六層,是去自己的氣,讓自己的身軀變成一個壓扁的風箱,壓到了極限,反而會霎時將那天地間原本就充沛的天地靈力,集于一身,這一劍,不再是人力所驅(qū)!這一劍,是天地之力!”
穆殘陽冷冷道,
“休要多言!把剩下的妖兵先斬盡殺絕!莫要在這人世再留遺患!”
柳天南點點頭,一人一刀,滿身血污的緩緩步向了狼群。
張烈也似被剛剛這一刀驚住了,喃喃道,
“果然厲害……”
楚嬌嬌卻忍不住問道,
“比你的七七四十九招烈焰刀法如何?”
張烈搖搖頭,
“如今看來,尚可一戰(zhàn)?!?p> 楚嬌嬌又問白馬,
“你呢?”
白馬也搖搖頭,
“如今看來,尚可一戰(zhàn)!”
楚嬌嬌揉了揉剛剛哭的有些腫痛的眼睛,
“尚可一戰(zhàn),是能贏還是不能贏?”
張烈、白馬卻是沉默不語……
再看那柳天南,此時卻是不急不徐,看似是緩緩的一刀劈出,卻都是將撲上來的巨狼生生斬為兩段!
眼見只剩下了幾頭巨狼正與那鐵甲熊纏斗了。
穆殘陽又道,
“一個不留!”
柳天南,再往前幾步,幾番鋼刀起落,陣前再無妖兵……
卻見后面大豐軍仍自與那胡人在纏斗,此時已近半夜了。
雙方似乎早已經(jīng)拼的沒了力氣,馬已經(jīng)跑不快了,那人刺出的搶、劈出的刀,都似已是綿綿無力了,每一個動作,都似是已經(jīng)變成了慢動作,卻仍舊紅了眼,嘶吼著,要去將眼前之敵殺死方休。
柳天南搖了搖頭,看了看滿地的百姓尸體,朝穆殘陽喊道,
“走不走?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穆殘陽點點頭,轉(zhuǎn)身看看遠方,似是朝白馬三人招了招手,便隨著柳天南向北行去。
楚嬌嬌問道,
“那人是不是在叫我們?”
白馬點頭,
“恐怕是了!”
張烈苦笑道,
“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p> 三人遠遠的不急不徐的跟在柳天南和穆殘陽之后,繼續(xù)向北行去。
過了獨山城,進了茫茫大漠,那里千里無人煙,哪有比哪里更好的去處?!
直待得五人走遠了,那個熟悉的黑影才姍姍來遲,看著遠處戰(zhàn)場之上,猶在廝殺的兩軍,笑道,
“今日還不錯,這恐怕得有四十萬了!”
說罷取出那個瓶兒,朝那戰(zhàn)場之上開始拘魂了。
待到天蒙蒙亮,眼見大豐軍已然殺死了最后一個胡人,這才化為一陣青煙,不見了。
吳昂已經(jīng)累的躺在地上,再也不想站起身來。
身上不知多少大小傷口,吳昂卻顧自睡了過去,這一仗,打的太累了……
秦昌壽在一眾親衛(wèi)的簇擁之中,緩步走向了這一片死氣沉沉的殺場,每一場惡戰(zhàn)之后,他都彷佛又老了一歲。
一個親衛(wèi)忽然開口道,
“將軍,我們勝了!”
秦昌壽住下了腳步,轉(zhuǎn)頭去看那親衛(wèi),一腳將那親衛(wèi)踢出去丈遠,怒道:
“勝者何來?。俊?p> 秦昌壽轉(zhuǎn)身,滿眼望去,都是死去的、累癱的、痛哭流涕的、仍舊瘋了一般去捶打胡人尸體的大豐兒郎,秦昌壽眼中有淚,口中喃喃道,
“都道沙場埋忠骨,誰見忠骨為誰埋?都是爹娘生養(yǎng)的,都是爹娘生養(yǎng)的……哪個不是心頭肉?”
一陣北風呼嘯而來,將戰(zhàn)場之上的血腥氣味,送向了南方,那匹柳天南騎過的驢子,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背著那空空的麻袋,在這一片死氣的戰(zhàn)場上緩緩向南行去,它是要回家么?
這呼嘯而來的北風,也是想要將這些死去的人兒送回家鄉(xiāng)么?天下之大,哪里又是家鄉(xiāng)!
北風吹在了遠在蒼龍的杜如松身上,他走過軍營,火頭正在埋灶,從江里撈上來的大魚,被用木棒敲死,正血淋淋的放在一旁的地上。
杜如松鼻子里傳來一股北風送來的血腥味道,忽然覺著一陣惡心,忙快步走了過去,到了陣前一處用木板搭起來的箭臺旁邊,抬頭向上往,只見幾個弓箭手正警覺耳朵望著前方。
滄軍在慌恐灘打了勝仗之后,便像是消失在了滄江南岸。
兩萬多人竟是蒸發(fā)了一般,無論扶沖軍如何去找尋,卻都找不見他們了。
扶沖軍只好一邊南下蒼龍城,一邊放出哨衛(wèi)去搜尋滄軍的身影。
這滄軍竟是沒有向西到蒼龍嶺躲起來?那便一定還是在這蒼龍郡里!
杜如松如今是再也不敢大意了,首次出戰(zhàn),便折損了兩萬扶沖軍,杜如松這幾日來,夜夜難以入眠,如今行起軍來,也是步步為營,只要一駐軍,就先要將營寨扎得結(jié)結(jié)實實!絕不再從險要處走、也斷斷不敢往死地深入了。
照此行軍的速度,明日才能到那蒼龍城下。
陳子巖,已經(jīng)開始安排民夫到處去砍些粗壯的木頭回來,準備趕制攻城器械了。
杜如松想的是,以大軍補給的名義,進入蒼龍城,大軍一旦進城,便立即動手,將這蒼龍城拿下,如果蒼龍城門不開,那也就只有硬攻了,既是找不到那滄軍,就暫且不管那滄軍了,大軍拿蒼龍城開刀祭軍,一路向西殺將回去!
杜如松正抬頭怔怔的出神,卻聽那箭臺之上的軍士叫道,
“遠處有一支大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