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人影自空中徐徐落下,素衣麻袍,白發(fā)如霜,臉上卻是不見一點滄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冷酷的面容卻又不見一絲情感。
秦劍柔三人早已聽得祖爺?shù)穆曇簦s了過來。
眾人恭恭敬敬得站好,向祖爺鞠躬。
白馬和張烈相視一眼,終于等到他了!
祖爺看了看張烈,又看了看白馬,點點頭,
“二位,即是張烈和白馬吧?”
二人點點頭,當(dāng)是回答了。
穆殘陽從懷里取出一只盒子,打開來,走到祖爺?shù)拿媲?,里面裝著的自然是那“千目妖王”的本身,和那個黑黝黝的拘魂瓶兒。
祖爺看了一眼,卻似一點都不在意,轉(zhuǎn)而看了看柳天南,
“柳天南啊柳天南,壞了規(guī)矩,你可知道?”
“知道?!?p> “哦,巧了,正好都在,你又在這除名臺上,今日,我就收了你的道法?!?p> 肖越男抬起頭來,剛要開口,秦劍柔卻上前一步,笑道:
“祖爺!天南這次回來,剛剛和越男成了親……”
祖爺擺擺手,秦劍柔只好住了嘴,
“哦?那就再退了親便是?!闭f罷,祖爺看了看左又生和穆殘陽,
“你們還有什么話要說么?”
左又生上前一步,
“祖爺,天南啊,他這次下山,也沒犯什么大錯……”
“混賬東西,”祖爺罵道。
左又生愣了愣,不敢再說話了。
“你教的好徒弟,你知道這次他在山下捅出來多大的窟窿么?”
左又生皺皺眉,卻是不敢再發(fā)一言。
穆殘陽看了看手里的東西,
“祖爺,這個,……”
“還有你,穆殘陽!明明知道柳天南那七徒習(xí)了九天劍道,你卻為何留了他們一條性命?今日,你也在這除名臺上走一遭吧?!?p> 穆殘陽一愣,鐵頭又上前一步,
“祖爺!師父他不殺人難道還有錯么?”
“鐵頭,你師父是沒殺人,但你可知道,如今這活下來的六個人,正在讓凡間大亂、殺伐四起!現(xiàn)在你知道每一天因他們而死的人有多少個?哼!八百三十三個!你說,你師父有沒有錯?”
鐵頭也愣住了。
張烈強(qiáng)忍著怒氣,剛要開口,卻又被祖爺搶先道,
“張烈,你學(xué)藝不精,沒有護(hù)住那只鳳凰,反倒被她犧牲自己,救了你,你不反思己過,卻來這里尋什么仇?當(dāng)真是愚不可及!你不是最應(yīng)該從你自己身上找原因么?兩百多年了!你都學(xué)了些什么?竟然還沒有在這谷中區(qū)區(qū)十幾日學(xué)到的多!”
張烈一聽,竟也是愣住了。
白馬心道,這祖爺怎么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
卻也聽祖爺開口說自己了,
“還有你!白馬!你比那張烈也好不到哪里去!獨山城里,一城百姓,怎么死的?你學(xué)道學(xué)到狗肚子里了?我雪谷規(guī)矩不出世,可你,本就修行在那世上,你就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一城百姓去送死?還口口聲聲說什么那是他們的造化?那你的造化呢?”
白馬更是一愣,呆在了當(dāng)?shù)亍?p> 祖爺這才從穆殘陽手里拿過那只瓶子、和那個赤鳥的尸體,仔細(xì)看了看,又將這兩件東西放了回去。
右掌一出,卻見一只赤鳥,活蹦亂跳的出現(xiàn)在了手掌上。
張烈去看那祖爺手里的赤鳥,卻是和那日死掉的千目妖王,一摸一樣!
“張烈!我今日,就給你講個明白,這赤鳥,喚作無憂,本不是此中世界的東西,無憂,一陰一陽、一正一邪,那日被楚嬌嬌殺死的,便是那只陰邪之物,我這谷里,從沒有那陰邪之物!”
又指了指那黑黝黝的瓶子,
“拘魂瓶,妖界的東西!你要尋仇,二十三年后,去那兩生洞里自己尋去!”
不知為何,這祖爺說的話雖不好聽,張烈卻是覺得自己深信不疑!
肖越男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跪行到了祖爺身前,噙著淚道,
“祖爺,求你饒過天南這一次吧!”
鐵頭也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額頭上竟是砸出了血來,
“祖爺!請您饒過師父這一次吧!”
左又生、秦劍柔、邵小樓、楚可卿也都一起跪下,
“祖爺!繞過他們吧!”
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白馬、張烈二人也都一抱拳,
“祖爺,不是什么大事,饒了他們吧!”
祖爺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徒子徒孫,笑了笑,
“你們啊,都起來,且聽我說說,為何要定下這規(guī)矩再說。”
眾人卻是執(zhí)意不起來。
祖爺搖搖頭,看了看這除名臺上刻著的兩個名字,
“周毅!八百年前,第一個敢壞我雪谷規(guī)矩的人,在凡間廣收徒眾,布法、傳道,他想的太簡單了,以為只要多一個人學(xué)了道法,兩生洞開之時,便能多一份力量!可哪知,兩生洞未開之時,他的這些徒弟們,便一個個的都要先在凡間稱王稱霸,妖魔未出,人間已如地獄!那幾十年間,世人死在他們手上的,比那兩生洞開之時死的人都要多上十倍!”
柳天南吃了一驚,自己的徒弟會不會也走上這條路?
“李九人!”
張烈、白馬聽到祖爺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吃了一驚,面容大變!
祖爺斜了他們一眼,卻顧自道,
“兩百多年前,第二個敢壞我雪谷規(guī)矩的人,看不慣那當(dāng)世之君荒淫無道、弄的民不聊生,竟是在凡間弒君,自立為帝!哼!權(quán)、欲、利、色,他以為憑他的道行,定可把持得住,荒謬!求道的大忌他是一個不拉的都走了一遍,墮入魔道,竟要與那兩生洞里的妖魔里應(yīng)外合,將這世間變?yōu)檠е?!哎,要不是他,兩百多年前,那兩生洞一?zhàn),本可將那妖魔一舉滅盡!最終卻也犧牲了我雪谷眾徒,才勉強(qiáng)將那兩生洞封死!”
眾人一聽,哪里曾知這其中竟有如此一段故事?
“雪谷的規(guī)矩,下山不露相,是為了一個‘衡’字,世間若是有了雪谷道術(shù),這‘衡’必將打破,人間陰陽不和,兩生洞開之時,妖氣便會強(qiáng)上千倍!不戀權(quán)欲,便會刻刻清凈;不沾銀錢,便會時時守心;清凈守心,不正是修道之人的本分么?!柳天南,你下山這十年,可有一點點長進(jìn)?”
柳天南搖搖頭,
“沒有!只是……”
“只是為何沒有提前將你抓回來?”
柳天南點點頭。
祖爺甩了甩袖子,
“你可還記得,十年前為何讓你下山?”
“練心、制衡、觀世、證道!”
祖爺點點頭,
“我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頭三年,你建拙劍堂,開宗立派,雖有父母之仇未報,卻也識得大體,沒有去像李九人那般弒君。我知你傳授的東西,不是雪谷的東西,連劍道的皮毛都算不上,教出來的徒弟與那江湖雜魚差不了多少,如此便不像周毅那般沒了分寸!起不了大風(fēng)大浪!雖有銀錢過手,卻是一個銅板也不留在手里,我不管你,這三年,你說是也不是?”
柳天南點點頭。
“以后這些年,也沒見你近過女色、戀過權(quán)位,只是將世間的銀錢倒一倒手,救濟(jì)流民,這也算是制衡,我不管你。徒弟們求你傳授道法,你也沒教,是也不是?”
柳天南再點點頭。
“可這最后一年!臘月初一,你卻為何將那九天劍道傳于七徒了!”
柳天南嘆了口氣,
“我……因為這近十年的觀察,覺得他們秉性至善、俠義為先、一腔熱血只是為了天下百姓,加上自己回谷的期限已到,這才……”
“糊涂啊你!你忘了你是怎么來的雪谷么?有緣求道的,自會來到這里!如今這天下亂作一團(tuán),不都是因為你???”
“可是,沒有他們,這天下也早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了!”
“你懂個什么?你以為那坐在皇帝位的,是真的傻?!”
白馬一愣,難道自己遇上的那個傻子太子,是裝的么?
祖爺搖搖頭,
“世間自有世間運轉(zhuǎn)的法則,帝王要做的事情,他們最清楚!話盡于此!你們都退出這除名臺,柳天南你先留下!”
眾人哪里肯離開?肖越男一把抱住祖爺?shù)耐龋闇I齊下,
“祖爺,天南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祖爺嘆口氣,
“雪谷數(shù)千年來,屹立不倒,抗衡妖界,守此人間,就是因為恪守規(guī)矩,這規(guī)矩,誰也不能壞!”
祖爺摸了摸肖越男的頭,
“再說,上了這除名臺,他也未必會滅了此身!”
說罷,一揮手,眾人只覺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襲來,將自己生生推出了除名臺,只留下柳天南和祖爺二人。
“柳天南,今日,這除名臺上,只有兩個結(jié)果!要么,你留下這身道法,以身入臺,再入輪回,咱們后世,有緣再見;要么……你能勝過你自己、勝過這天意!這身道法還是歸于你,二十九年后,咱們還是一起去那兩生洞里!”
柳天南點點頭。
祖爺伸手一指,在那刻了周毅、李九人兩個名字的下面,竟是憑空刻上了柳天南的名字,身子慢慢飄了起來,定在了半空里。
之間那除名臺下竟是白光一閃,鏡臺之上,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柳天南,只是顯得蒼老了許多,柳天南愣住了,眾人也都愣住了,兩個柳天南?
祖爺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左又生,搖了搖頭。
一老一少,互相打量對方,柳天南只覺得另外一個自己的身上,竟是散發(fā)出了濃濃的殺氣。
柳天南一伸手,另外一個自己也是一伸手,焦、孟二劍,二人一人一柄拿在了手中。
肖越男趕緊心中默念那方寶劍,那寶劍卻是不聽使喚了!
柳天南不敢大意,先是只執(zhí)一念,只念那太一之力,一劍刺出,這一劍,竟是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功力!
另外一個柳天南竟是像鏡子一般,也刺出了一劍!
兩股劍氣相碰,柳天南卻心叫一聲不好!另外一個自己竟是不知比自己強(qiáng)上了多少!只覺得對方的那股劍氣竟是生生將自己的劍氣刺得支離破碎,又向他的心口刺了過來!
柳天南趕緊閃了過去,劍氣擦著自己的耳朵沖了過去,只見一縷頭發(fā)已經(jīng)被那劍氣一分為二,好險,差一絲柳天南就要被另外一個自己一擊致命!
左又生皺了皺眉,看了看穆殘陽,
“這不是比天南如今的道行高了一星半點了,一會,你可要小心了!”
穆殘陽點點頭,仔細(xì)看著臺上的二人。
只見柳天南未落地之時,又是一劍刺去,另外一個柳天南輕松躲過去,竟是霎時不見了人影。
楚可卿搖搖頭,心中一緊,這和自己跑的一樣快??!師兄危險了!
柳天南不敢停留,也是息念,足下用力,只留下一個殘影。
只覺得背后一陣殺氣襲來,趕緊側(cè)過身去,想躲過這一劍,卻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不受使喚了,穆殘陽!一定是穆殘陽!用那心思蟲兒在幫自己!
柳天南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忽然似是扭成了一股麻花向前平倒而去,只覺得前胸一涼,知道自己應(yīng)被劍氣劃破了皮膚,這一劍真是算的極準(zhǔn)的,剛才要是自己一側(cè)身,剛好被那一劍刺個透心涼。
祖爺似是看出了什么,卻是沉默不語,只是繼續(xù)盯著臺上的兩道殘影。
柳天南又覺得一股氣,從自己的體內(nèi)升騰而起,注入了骨內(nèi),穆殘陽為何要在此時,通了自己的武道?如今明明沒有那太一之力強(qiáng)?。??
心念急轉(zhuǎn)間,卻又覺得丹田之氣再起,瞬間明白了,穆殘陽是要自己武道、太一之力齊出!
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又自擰了回去,竟像是那夜里舞那巨劍的鐵頭一般,像個陀螺一樣的急速轉(zhuǎn)了起來!
武道之力、太一之力噴薄而出,真氣涌蕩,整個除名臺上,柳天南的劍氣無處不在!就像是撒出了一張致命的巨網(wǎng),看那架勢,霎時竟要將另外一個自己,亂劍刺死在這網(wǎng)中!
但是,穆殘陽還是算露了,柳天南的頭露了出來!
致命的死穴!
高手過招,生死當(dāng)然只在一瞬間。
果然,半空中青光一現(xiàn),穆殘陽叫聲不好,卻也遲了,一驚之下,竟是忘了去控那心思蟲兒。
肖越男眼前一黑,已經(jīng)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