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小學
悲傷的情緒，一旦來襲，根本就難以緩和，即使走在院子里，我依然無法擺脫那種傷痛。在清明節(jié)之際，也許離去的人們，正是需要我們的想念吧。既然如此，倒不如，就讓思念繼續(xù)泛濫吧。
當我想起妞妞的時候，有很多的碎片雜亂無章地切換，開心的，快樂的，傷悲的，沉默的，都是一個個記憶幕布上的小黑點，這就是生活的本來樣子，無論曾經(jīng)多么激烈高亢，風吹過后，了無痕跡。
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緊接著就到了上學的年紀。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們這個小山村根本沒有幼兒園，只有一年的學前班，跟著一年級的學生上課。妞妞比我大一歲，所以要早一年入學。我清楚地記得妞妞上學那天，她背著書包，扎著小辮子，穿著一身新衣服，高高興興地去學校報到。我默默地站在大門口，目送妞妞離開，有些失落，有些難過。
從此以后，我就有點悶悶不樂，生活了然無趣。每天都期盼著妞妞快點放學回來，給我講學校的奇聞異事。
在妞妞的描述中，學校就是一個大的游樂園，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耍，有大哥哥大姐姐帶著做游戲，有成天拿著旱煙袋的老師講故事，有一個個彩虹色的夢想。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踏入學校的門檻，每天纏著爸爸，說要去上學。爸爸是村子里極少接受過高中教育的人，思想開明，重視教育，看我上學心切，就把我提前送到了學校。
媽媽連續(xù)熬夜，把不用的碎布剪成菱形狀，拼合起來，給我做了人生第一個書包。我背在肩上，別提多開心。
上學那天，我跟在爸爸后面，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走起路來都手舞足蹈的。那時候，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踏進校門的那一刻，對我人生是多么重要，只是天真地想著，只要能和妞妞在一起就好。
學校只有兩個老師，男老師姓羅，女老師姓宋。羅老師來自隔壁村，任代課教師已有十年，宋老師本村人，初中畢業(yè)以后就在村上當代課老師。
羅老師安排我和妞妞同桌。我坐在板凳上，腳都夠不著地，整個人呆呆地坐著，不敢說話，也不知該做些什么。妞妞先是幫我削好了鉛筆，又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寫下一到十的數(shù)字，讓我照著寫。我感激不盡，依葫蘆畫瓢，認真地寫起來。
下課了，就跟在妞妞后面，像個跟屁蟲。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形影不離。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小山村的一天，從孩子們上學路上的呼喊聲開始。大家相約而行，你追我趕，沉睡了一夜的小山村，處處彌漫著呼朋引伴的聲音。
大山里飛禽走獸依然很多，若是夏天，晝長夜短，沒有沒有安全問題，若是冬天，晝短夜長，天黑黑即出發(fā)，還真是嚇人。曾經(jīng)有一次，我和妞妞攜手前行，發(fā)現(xiàn)前方有風吹草動，貌似有野生動物出沒，驚嚇著跑回了家。后來才聽說是鄰居家的豬從豬圈跑了出來，在村子里晃悠。
不過，村子里確實發(fā)生過野狼進村，偷吃豬羊的事情。那野狼勁大，利齒咬住豬的脖子，馱在背上，急速逃走。村民追出去幾公里遠，才把豬的尸體帶回來。
到學校第一件事是出早操，沿著學校背后的山間小道，往東山頂上跑。晨光初現(xiàn)，一顆顆晶瑩的露珠躺在草被上，還在懶洋洋地睡覺，伸個懶腰就又鉆到了我們的褲腿上。幽幽青草散發(fā)出濕潤的水分子，在空氣中歡快地跳動著。我們像是黑暗世界的精靈，呼喊著沉睡中的生靈，整個大地都感受到了悸動。我們喊著口號，每個人都精氣十足，快步?jīng)_向遠處的山峰，清脆的呼喊聲劃破蒼穹。
羅老師讓大家站成一列，面向東方，迎接旭日東升。鮮紅的太陽迫不及待地鉆出了山頭，瞬間照亮了山川，河流和村莊，照在一張張質樸的臉上。我們用堅毅的目光迎接朝陽，迎接每一天新的希望。
冬天，北風呼嘯，天寒地凍，萬物沉寂，一片蕭瑟。我們站在操場上，風任性地往褲腿里鉆，臉凍僵了，腳凍麻了，脖子縮在衣服里不見了。隨著羅老師一聲令下，我們像脫韁的野馬，瘋一般地往前沖，只有運動能戰(zhàn)勝寒冷，只有堅持能戰(zhàn)勝懦弱。一團團青春的火焰在雪地上翻滾，任憑再大的風雪，也不能阻擋。
白天，兩個老師輪流上課，同一個教室的學生可以混著聽。高年級的學生，可以通過低年級的課來獲取自信心；低年級的學生也可以同時了解高年級的課程。大家會同時學到一首詩詞，同時了解到一個自然現(xiàn)象，于是乎就出現(xiàn)了全校學生都在朗誦“窗前明月光”的景象。
下課之后，我們會玩各種游戲，比如丟沙包，踢毽子，抓子等等。所有的玩具都是村民自己發(fā)明的，比如谷子裝在小布袋里就是沙包，蓖麻桿的表皮搓成細麻繩，穿在銅錢里，就做成了毽子。最簡單的游戲是“抓子”，找五顆大小差不多的小石頭，從抓起一個，到同時抓四個，再到間隔著抓，難度逐漸加大，直到最終通關。
男生還喜歡排著隊，爬上院子的疙瘩樹，從樹干直接攀上學校房頂，再從房頂跳到背后的田地里，那姿勢就像是電視劇里的江湖大俠，氣勢十足。
吃過晚飯，我們還要上晚自習。由于農(nóng)村經(jīng)常停電，大家都準備著煤油燈。每次停電的時候，一盞盞煤油燈就點了起來，在微弱的燈光下，孩子們執(zhí)著地書寫美好的未來。
放學之后，小伙伴們都舉著蓖麻桿，一起回家。蓖麻桿易燃，不容易熄滅，就成了我們的路燈。那場面猶如一條火龍，穿行在小山村，照亮我們前行的路。慢慢地，火龍開始分岔，大家各回各家。點點火光，歡歌笑語，彌漫在村子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