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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幽居

第3章 化作彩云飛

山野幽居 長安安君 1983 2019-12-15 08:41:22

  時值隆冬,在某個偏僻角落,迎來了的第一場雪。

  盛開的雪花,像尊貴的天使,翩翩起舞,超然灑落。

  但見:飄飄云霓拂掠處,片片白羽覆塵埃。

  天地之間,垂下億萬珠簾;十方世界,證入甚深禪定。

  我撐著傘,走入雪中。

  雪的顆粒迅疾地敲打著傘面,仿佛空中的沙槌。

  偶然一陣寒風刮過,又似遠方的經(jīng)咒。

  雪中漫步,本自無心。

  或許,是在冥冥之中,懷揣著一顆恭敬和感恩的心,去守候那甘愿和光同塵,舍身凈土的雪。

  天地在漫漫大雪之中漸漸融為一體,顯得那樣端嚴圣潔,那樣微妙玄通。

  面前的道路純白無染,寂寞平坦。

  轉(zhuǎn)身回望,空曠寥廓,步履獨深。

  雪,很快沒過了腳面,繼爾沒過了腳脖子。

  在這無路之路,誰能觀到無相之相?

  當這萬化之機,誰能通曉真我是誰?

  凌厲的北風呼嘯著,將手中的傘吹跑了。

  我仰面朝雪,頓時被雪花團團包裹。

  雪花在我臉上融化,對我竊竊私語,將我碎為微塵,揉進三千大千世界的太虛之境,隨風而逝。

  雪啊,你從千劫而來,赴我一面之約。

  此時此刻,萬籟俱寂,萬物俱隱,別無旁物。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虛空之上,秦嶺之魂,你所要心傳的,彈指已達。

  恍惚之間,我竟然有些眩暈,不是這通天徹地的白,而是一束穿越身心的強光。

  一瞬間,將我照亮。

  隨繼,漸趨黯淡,至到消失。

  不知過去了多久,我恢復了知覺,眼前出現(xiàn)了一行清晰的狗的腳印。

  它們鑲嵌在奶油般的雪地上,如同精美卻無人能識的甲骨文。

  這是流浪狗留下的足跡嗎?

  入冬以來,小區(qū)的居住人員銳減,它們能在垃圾箱里翻撿到食物嗎?

  如果沒有足夠的食物來源,它們恐怕是難以度過如此嚴寒的冬季。

  其實,可以選擇的道路很多,為什么它們偏偏要走一條呢?

  觀察著這一行奇異的足印,如同打開了天書。

  我懷著強烈的好奇心,順著拳頭大的足印,逶迤來到一處無人居住的角落,這些足印正是在此處旬上了句號。

  我兀自駐立,面對成排成片的空屋,被野蒿遮掩的庭院,生銹殘斷的欄桿……

  面對鋼筋水泥筑成的鬼城,用于長線投資而有意閑置的豪宅,被業(yè)主遺忘了十年的別墅,想到還有許多人在為著一套普通的自住房而煎熬、奮斗、幾代人一起省吃儉用。

  想到早在唐朝的杜甫就曾在雪花之中伸出雙臂,面向蒼天,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吶喊: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雪,終于在瘋狂之后暫時停了下來。

  一時間,陽光普照大地。

  在一座青苔爬進一米深,門口被荒草遮蔽的空置車庫里,堆放著許多被的扔掉的雜物。

  從一只破舊的紙箱子里,相繼跳出三只黑色的板凳狗。

  仔細看去,竟然是一公一母一小,一家三口,好不溫暖。

  它們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出現(xiàn),兩只大狗鼻子對著鼻子相互嗅了一會兒。

  突然,公狗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母狗的臉,母狗側(cè)側(cè)頭,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

  接下來,公狗把嘴湊到了母狗的嘴上……

  這時,那只巴掌大的小狗崽跳上了母狗的后背,慵懶地趴在上面……

  一股暖流涌上了我的心頭,我被眼前這真實且摯熱的情義感染了。

  隨后,讓我震撼的事情發(fā)生了:

  公狗從嘴里吐出一塊東西給母狗,母狗又還給了它。

  這樣來回幾次后,母狗含著那塊東西,扭過脖子,喂進了小狗崽的嘴里。

  原來,在這食物極其短缺的嚴冬,他們都甘愿放棄唯一用來維持生命的食物,而把它留給了家人……

  狗能如此,人何以堪?

  我一種飛奔,去給狗狗取來了糧食和衣物,等我再次返回時,已經(jīng)過了中午。

  有一位正在撿煤球的老太太看到我手里的東西和四處張望的表情,就對我揮揮手說:“別找了,別找了,都叫火鍋店的人逮走了,做成狗肉火鍋了?!?p>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被澆了水泥一樣,雕像般地冰冷。

  我死死地盯著那幾塊烏黑的煤炭,腦海里閃現(xiàn)出明朝詩人于謙的《贊煤炭》:

  但愿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在詩人看來,“鐵石猶有死后心,藏蓄陽和意最深。”

  于今所見,人心怎比鐵石心?

  或許,我應該去火鍋店尋找。

  或許,他們還活著?

  世上有許多的或許,但沒有一種或許可以解救千千萬萬被吃的狗。

  也無法阻擋千千萬萬的要吃狗的人。

  去與不去,都不能究竟。

  雖然,狗的房子只是一只破舊的紙箱。

  狗的食物只是一些殘羹冷飯。

  僅此而已!

  但,就是如此低的生活水準,它們?nèi)匀徊荒艿靡员C?p>  ……

  滿胸的郁悶不能化解,一腔的憤怒無處發(fā)泄。

  惆悵之間,我沿著羊腸小路登上了岱頂。

  極目遠眺,人寰盡無,唯有無邊的云海在翻滾,如波濤拍岸。

  就在這水窮之處,路絕之巔,云升之時,但見彩霞萬丈,落日熔金。

  依稀仿佛,我在茫茫云海之中,看到了三只黑色的板凳狗,逍遙自在,姿態(tài)萬千。

  在我此前頗為憋屈的胸口,蕩然生出了許多的感悟。

  人并非因為活著才體現(xiàn)出生命。

  生命只在心性的覺醒時才閃現(xiàn)。

  愛而不著,能空能凈,能所雙泯。

  如同凌空飛來的雪,融化小我,莊嚴大地。

  等到陽光燦爛,騰空升天,涅磐為空。

  又像那可愛的狗狗一家,引刀成一快,猶如斬春風。

  不因貪生而背棄親情,縱死無憾!

  真可謂:無我無不我,無在無不在。

  下山回到只有30平米的陋室,激情難以壓抑,我提筆寫下:

  蓬蒿有真情,不畏苦寒摧。

  娑婆宅中火,紅蓮花上仙。

  明月何時有,澄心映清輝。

  前塵漫天雪,化作彩云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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