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和道源寺有些距離,桃夭心中清楚能趕來道源寺已經(jīng)算是盡最大的努力了,現(xiàn)下再怎么趕也已經(jīng)是趕不回宮中的拾露殿了。
她被沉木單獨(dú)安置在寺里的寮房中休息,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宿卻怎么也睡不著,第二天便急急忙忙的動(dòng)身回京了。
桃夭坐著馬車搖搖晃晃回京時(shí),見到的第一個(gè)人不是蕭成燼,而是十六。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守在王府門前一動(dòng)不動(dòng),看到她穿著一身淌過泥的衣裳從車上下來,狠狠皺了下眉。
十六拿過侍女遞上的幕籬,舉起手一把將它蓋在桃夭頭上,語氣不善,“今早就聽到宮中傳來的消息,說你一大早便不見了身影,回來就讓我看見你這副模樣,你就不能多多自愛些嗎?”
他原本還想再多罵她幾句,但一看見她低著頭一副沉默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好歹也是看著她長大的,他心中早就將她看做妹妹一般對待了。
他嘆了口氣,推著她進(jìn)府。
桃夭回府的消息傳到陳皇后宮中時(shí),陳皇后只是微微蹙起眉頭。
輕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后,她看向了殿中談定自若的兒子。
桃夭的母親虞柒與她曾是關(guān)系十分要好的手帕交,可惜后來為了一個(gè)在邊境駐守的異姓王桃壺與家中決裂了,兩人在那之后便失去了一些聯(lián)系。
早些年間還聽聞在恭州與春城一帶駐守,可沒想到后來竟遇到了景朝人的突襲,再次接到虞柒的消息時(shí)只剩下了一封帶血的托孤信。
她吩咐宣和派人去邊境尋人,找了好些日子才找到桃夭,之前由于身子不適梁皇不許她操勞過多,便一直將桃夭托給宣和照顧,現(xiàn)下恢復(fù)了,她就想將人帶進(jìn)宮中好生照料。
宣和是蕭成燼的字。
陳皇后一直只對外宣稱桃夭是宣和的表妹,這件事沒人敢質(zhì)疑她,宣和也是一副淡淡的模樣,看起來也沒將人當(dāng)成表妹,倒更像是陌生人一般,她一向不清楚自家兒子的心思,除非他自己親自說個(gè)明白。
“以后我便將桃夭接進(jìn)宮中罷,她也不小了,總待著王府不出我也不好幫她擇婿。”陳皇后嘆了口氣。
蕭成燼正坐在靠窗的書案旁,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在翻,聽到陳皇后這句話,他一把將書合上,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容,鳳眸卻清清冷冷的。
“此事要多勞母親操心了?!?p> 陳皇后聽他沒什么反對的意思,便放心了。
斟酌再三,陳皇后清了清嗓子,決定還是要將那件事情與他說說才妥當(dāng):“宣和,你也該娶妻了,這些年你既不想娶妻也不想納妾,我也沒說你半句話,可這京中的謠言皆在傳你身有隱疾不能人事?!?p> 蕭成燼皺緊了眉頭,他從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自己怎么樣自己最清楚,總不會(huì)別人說你是什么你便是什么。
他如今已經(jīng)沒了絲毫成親的念頭,如果當(dāng)初沒有發(fā)生那些事,如果當(dāng)初他沒有做錯(cuò)那些事,他蕭成燼一定會(huì)像那些正常的兒郎一般可以建功立業(yè),娶妻生子。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記憶如同黑沉沉的潮水將他拖至深淵,深不見底的湖里,身體無力的漂浮,吸不進(jìn)空氣的窒息讓他這些年無數(shù)次從夢中驚醒。
“宣和,我求求你了,救我妹妹一命!”
莞亭韞死死抱緊了他,明明只是個(gè)手無寸鐵的書生,此刻卻用盡了全力去阻攔他。
“李昭南和魏紹現(xiàn)如今腹背受敵,你為了你妹妹偷了我的軍符還不夠,竟然還想將我圍困此處,莞亭韞,你真是荒唐!”蕭成燼情緒失控到紅眼怒吼,一把將眼前的人踢開。
是他太過自負(fù),以為自己能控制得住局勢,沒想到辛辛苦苦籌謀的一切竟然都成了一場笑話。
莞家千金偷偷跑來邊境,他莞亭韞竟偷偷將人藏著掖著不與他們通秉,還違反軍紀(jì)私自去了郊外,讓那菩薩心腸的千金帶回來了一幫偽裝成梁軍的傷兵。
現(xiàn)在不僅莞家千金被抓了,連李昭南和魏紹都被連累至此,莞亭韞卻還想著偷他的軍符去救自己的妹妹,將兄弟之情棄于不顧。
蕭成燼用盡此生最快的速度趕去了西圳,卻只救下了魏紹一人,他至今還記得魏紹那雙猩紅且充滿怨憎的眼神。
“蕭成燼,你知道昭南被刺時(shí)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嗎?”
蕭成燼無力地站著,渾身控制不住地打著冷顫,一股窒息感將他緊緊包圍。
他看著魏紹走到他的身側(cè),然后眼睜睜看著他將自己狠狠推入冰涼刺骨的湖中。
魏紹對他說:“他說,他相信你,相信你會(huì)來救他,相信你的計(jì)劃萬無一失!相信這一切都是意外!”
那一刻,他想死在西圳的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