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的話,其實很難去形容那一刻的感覺。
人在醒來的那一刻,意識剛剛恢復,眼皮微睜,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瞳孔,腦中也是一片空白。
然后在下一個瞬間,許許多多的記憶好像本來就應該存在一般出現(xiàn)在腦海里,這種忽然的轉變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相反,人會認為從這時開始,自己才算“清醒”了。
說著只覺玄乎,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知道這究竟是怎么樣的感覺。
眼下,顧格就正在經歷著。
在剛剛睜眼的那短短一剎中,天花板是一片白,大腦也是一片白。
而在下一剎那,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天花板并沒有那么白,上面有燈、有燈的影子、有不知什么時候弄上去的黑色污跡。
大腦也不再是空白。
和那些燈、影子、污跡出現(xiàn)的方式一樣,記憶以著同樣讓人覺得無比自然的方式出現(xiàn)在腦海里。
——與之同時到來的,是后腦勺的疼痛。
顧格靠著床頭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下去一半,他用手指摸著后腦疼痛的位置,看了看周圍,也想起了這個傷是怎么來的。
盡管當時的自己從體感上認為并沒有過去多久,但從臥室的老爺鐘來看,鈕廉的葬禮已經是四天以前的事情了。
?。ㄊ堑模櫢裣矚g老爺鐘這類老舊的事物,但為了方便,這其實內部是通電使用的。)
也就意味著……
自己滴水不進、粒飯不食了三天三夜,最后在歷史館暈倒,而后腦……如果沒記錯的話,在那塊兩米高的石書后面,是玻璃展柜。
打掃現(xiàn)場估計要麻煩那個白色管理員了。
顧格想著些有的沒的,忽然聽見臥室門外的走道上傳來了腳步聲,等他轉頭去看的時候,一個紅色的身影已經靠在了臥室的木門上。
紅色夾克牛仔褲,身材高大健碩,紅發(fā)作側分背頭,襯得五官立體的同時又陽光開朗。
手里還拎著兩瓶酒。
“你送我回來的?哈尼斯。”
當顧格看到這人站在自己臥室門口,手里拎著兩瓶好像是從自家冰箱里拿出來的酒時,過去幾個小時的來龍去脈基本都能猜到了。
哈尼斯,一個從外表看來與顧格完全相反的家伙。
如果說顧格是那種外人眼中盡管沒遇上什么大事,但就是總喜歡只帶著兩瓶酒一個人躺在河邊吹晚風喝到酩酊大醉的人,那么哈尼斯就是那種每周都至少會有一次派對的人生贏家。
他就像是每一個高中里最潮流的那個人,長相英俊,身材高大,家境優(yōu)渥,光是看著他的笑與穿著就能猜到他肯定有過不止一個女友,而且她們不是身材火辣的啦啦隊長就肯定是人設完美甜美可人的小公主。
無論從氣質、審美、喜好……哪一個方面來看,這兩人都不像是會互相打招呼的人,更不用說交好。
“身處同一個班三年下來也說不來三四句話”這種情況如果是放在他們兩個的身上,也只會讓人覺得十分正常。
但此時此刻,哈尼斯卻已經坐在了顧格的床邊,甚至還把開了瓶蓋的酒遞給顧格一瓶。
這種反差……
就像是喝得爛醉與歡得身虛的兩人在河邊大半夜同時起夜方便,甚至還肩并肩站在一起撒的感覺。
“除了我,哪里還會有人在小鎮(zhèn)里逛來逛去呢?”
哈尼斯說的倒也是實話。
如今這個時代,人類不是在假裝著自己已經死去,就是躲在一個地方終年不出半步。盡管哈尼斯算是一個特例,但能夠像哈尼斯這樣保持正?;顒拥?,實在是少之又少。
往近了說,顧格自己一個就是“大門不出,只邁二門”的例子。
顧格接過哈尼斯遞來的酒,認真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自家冰箱里有的,而是另外一種威士忌預調酒,喝了一口順口問道:“這是什么酒?”
說著,自己已經爬起身,打算先去洗個澡。
畢竟顧格和哈尼斯的關系沒有(也不應該)到了會搬他回家還幫忙洗澡的地步,所以顧格現(xiàn)在穿著的還是一身被染成了暗紅色的西裝,雨水里的灰塵和郊外的泥土也都蹭在了床上。
被子床單什么的可以等下再換,但已經在身上凝干了的那些體液混雨水……還是先洗掉為好。
顧格打開衣柜,拿出兩件衣服。
打了個哈欠,拖著又慢又沉的步伐,向著衛(wèi)生間走去。
看著顧格的動作,哈尼斯也猜到他想要做什么,身子往后一倒毫不在意地躺在了顧格剛剛睡過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說了句:“香醇預調酒,喝完屁股痛?!?p> 門外傳來一聲踉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