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工具的情況下，獲得木材只能靠折。面對稍大些的樹木，林實這樣的少年就算整個壓上去也無濟于事。
尖銳的石塊和金屬工具比差了不止一點，但用上了它之后，效率和功用都提高了不止一點點。這讓林實意識到了工具的重要性。
到天黑的時候，林實和蹙青扛回了兩把粗細不一的木材，還帶回來一大捆堅韌的藤條。
夜晚已經(jīng)做不了什么了，兩人將這些放在山洞門口，隨著其他夜歸的人進入已經(jīng)透出火光的山洞。
在進入山洞的時候，蹙青小聲道：“你的房子建好，可不可以讓我和芝花也住進去？”
林實心里泛起一絲旖旎，但借著洞中的火光，他看到了某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很快明白過來，點頭道：“可以。”
部落里規(guī)矩是有的，但絕對原始而簡陋。那些強壯的男人們會在食物充沛的時候肆無忌憚的追求愛情或者說交配權(quán)，蹙青這種年紀的女孩子已經(jīng)開始進入一些人的視線了。
部落在繁衍的本能之下不會對這些行為有什么約束，少女們只能通過本能保護自己。她們住在山洞里其實更加危險。
部落的人陸續(xù)回來，幾個晚歸的男人進入洞口的時候，見到林實弄回來的木棒子，順手就抽出合用的，拿到火堆邊打磨起來。
蹙青想過去阻止，被林實拉住了。這些東西不重要，犯不著惹惱了那幾個男人。
林實身邊幾個男人看著林實和蹙青的拉扯，目光倒是出現(xiàn)了變化。
幾個年老些的婦人背著簡陋的獸皮袋子回得最晚。她們回到山洞之后，倒出沉重的獸皮袋子里的野菜蘑菇莖塊之類的，而后跟坐在山洞最里面的獨眼老姆匯報著今天出去采集的情況。
食物分配之前是山洞最為有序的時刻。眾人圍坐在幾個火堆之前，都等著老姆的示意。
老姆聽完了幾個婦人的匯報，頓頓手里的大骨棒子道：“今日只有這些收成，所以今日都吃少些。昨日有些收獲，今日便個個都鉆進草叢里等吃了，昨日弄來的食物難道可以吃一個春秋么？”
下面的人個個低頭，有人還止不住腹誹著：今日休息也是你允許的啊。
這模樣，和后世老板開會是一樣一樣的。
老姆訓(xùn)斥一通，而后指指掛在石壁上的半頭野豬和魚道：“今日就分這些。”
兩頭獐子熏烤得更加均勻，因此她決定留做存糧。
部落首領(lǐng)領(lǐng)椿拿著一把石斧站起來，在幾個老婦人的幫助下開始分解那半頭野豬和幾尾魚，而后配著野菜莖塊等發(fā)放。
部落有百人出頭，后世坐十桌的樣子。分坐幾個火堆之后，也和后世聚餐差不了多少。食物分到幾個火堆邊，各火堆再根據(jù)各人表現(xiàn)細分。
蹙青手里被塞了一根土茯苓后，又被塞了一大塊帶著肥油的野豬肉。她母親見土茯苓難烤，隨手給她換了一根山藥。
而林實手里被塞了一把蔫吧的蕨菜之后，便沒有了。
今天食物有限，吃不飽是肯定的。但林實也著實沒有想到自己只有這么一點點東西。
所以，說好的平均分配在哪里呢？林實有些茫然。
“給他。”老姆咳嗽幾聲，敲著大骨棒子道。
于是林實手里多了一塊焦黑到幾乎碳化的……魚肉。他看到芝花有躲閃的動作，明白這塊炭是出自她手無疑了。
這一刻，林實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他也明白過來，建房子什么的還是次要的，不被餓死才是當前最為要緊的事情。老姆能照顧他一次，未必能照顧他第二次。
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林實低頭開始炮制自己的晚飯。蕨菜生吃是有微毒的，所以要煮熟了吃。但在沒有燒烤醬的情況下直接放在火上烤，他又委實沒有那個技術(shù)。
他翻出一塊石板來，在砂巖上胡亂磨了一會，大約弄出了一個淺淺的凹陷，便將石板架到了火堆上烤著。
山洞里有一汪泉水，是大家的飲水之地。林實將蕨菜撕開，放到水里稍作泡洗，便準備將蕨菜帶水放到石板上炒。帶著一點水花，比干炒要稍微好些。
扭頭之間，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塊碳化的肉不見了，原地多了一塊帶著油脂的野豬肉?？吹锦厩喑缘脻M嘴烏黑，林實決定請她吃一頓宋朝才能吃到的炒菜。
他將野豬肉撕碎了放到滾燙的石板上稍微煎了一下，而后放上蕨菜，用小木棍進行翻炒。油脂煎炒蕨菜的奇異香味在山洞里飄蕩起來，讓所有人都往這邊扭頭。
為了避免炒過火，林實隔著獸皮將石板移出來，夾著嘗了一口，再給蹙青嘗了一口，他便和這鍋史前的炒菜告別了。
平均主義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被發(fā)明出來了，年老的婦人捧著石板，忍著燙用粗黑的手指拈著菜分給身邊的女人孩子，老姆是重點照顧的對象。
其實沒有醬料和鹽的炒菜比后世的炒菜差遠了，但作為史上第一個炒菜，眾人還是吃得極為滿意。
吃完這一份炒菜，吃過的人看林實的目光都變得溫柔了。老姆刻板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指著林實夸贊了好幾聲。
林實也因此換來了另一些碎肉和莖塊。
在林實還在烤食莖塊的時候，部落的晚餐進行到了尾聲，林實火堆邊的一個男人揚聲對老姆道：“我們明天出去，要一個人給我們打草?！?p> 說話間，這個男人看了看林實，示意他說的就是林實。
老姆收斂了笑容，沒有應(yīng)答。另一個男人便解釋著：“我們要更多的人手。現(xiàn)在草長得高了，之前走出來的路都被蓋了一些，多一個人可以走得更遠。”
有人順著這個話題道：“林實也夠大了。我們的食物一向不多。我出去那一年，應(yīng)該也就比他大一點點?！?p> 對于林實這種沒有人庇護的半大孩子，男人們是很愿意將他們帶出去的。如果他們能夠在狩獵的時候成長起來，那么部落就會多一個助力。如果他們在狩獵的時候折損走丟了，那部落也會少一張吃飯的嘴，幫大家省不少食物。
至于部落的人丁問題，現(xiàn)在的人考慮得不多。這個時候的習(xí)慣是女隨母居，部落好些男人都不是這里出生的。
“他母親剛死?！崩夏愤@么說道。
“對，他母親剛死?！眲偝赃^炒菜的一個老婦人順著老姆的話反駁著，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沒有守孝燒七之類說法，不過老婦人也在努力表達著這種意思：“他母親焚后還沒有經(jīng)過雨水，椿實也沒有發(fā)，他是不能離開部落的?！?p> 林實所在的部落圖騰是椿樹，喪葬習(xí)俗是將人焚燒后，就地落一把椿子。以期望人死之后能夠變成椿樹的一員。
“是啊是啊，上次絞木母親死了，隔天就外出，不就傷了腳么？”
“還是過些天再說了?！?p> “最好等那些椿實發(fā)起來?！?p> 幾個吃過炒菜的女人熱情幫腔。
提議的男人有些愕然，這些女人什么時候這么關(guān)心別人的孩子了？還是一個死了母親的孩子？難道那用石板燒出來的菜真那么好吃？
作為比較有自尊的男人，剛才可沒有人上去試過炒菜。所以他們也不知道答案。
有人爭取著：“等椿實發(fā)起來，怕要等到下次椿花了。我們實在缺人手。”
“那也得等到雨水后吧。”
男人對視著閉嘴，事情基本就這般定下了。下次下過雨后，林實就會成為狩獵隊的一員，跟隨男人出去。對此，誰也不能再說什么了。
“我反對！”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來，似乎還帶著幾分羞怒和委屈：“你們要一個幫手，為什么不選我？”
那是烏雕，說話的時候，他抓住了自己的石矛，還掙開了攔阻他的母親。
他是少年里最強壯的一個，而且他目標遠大，勇敢自信，對于這次增選狩獵隊員沒有提名非常之不滿。
“我比他們都跑得快，也比他們力氣大，我還會射箭！”他拿著石矛掃掃周邊的孩子，最后直指林實。大有立刻要和林實單挑的架勢。
林實低頭縮腦，盡量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狩獵什么的，一聽便知道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剛才女人們幫他推遲了，他心里萬分感激，同時巴不得現(xiàn)在開始三五年別下雨。他自然是不會站起來和這個勇氣可嘉的烏雕爭搶的。
烏雕在同齡人面前攢足了威風(fēng)，又挺著石矛兇狠呼喝了幾聲，終于引來了男人們的注意，領(lǐng)椿站起來拍拍和他下巴齊高烏雕道：“烏雕確實長大可以出獵了。明天他便跟我一起去獵殺猛獸?！?p> “好！”山洞里響起了熱烈的喝彩聲。
烏雕緊緊攥著石矛，只覺得壯懷激烈，史前的征服就此開始。
林實卻看到烏雕的母親抹了一把淚，緊緊抱住了她的其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