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四尊大佛,內(nèi)殿也冷清了下來,五弦的茶水也已涼了好久,現(xiàn)在的幻蝶宮,連幫忙添茶的侍女都沒有了,死了一個小憐,走了一個小媛,眼下只能再招攬一個清蓮。五弦知道自己是紙老虎,表面裝裝樣子,?;2恢榈耐馊?,實則啊,誰都斗不過,誰都打不過。
這一月以來,自己是吃了睡,睡了吃,連臉蛋都圓潤了一圈。
從沈家回來的第二天,蘇雪芊又來了一趟,了解了玥兒事件的始末,五弦為了不引起麻煩,阿元假死這事并未交代,蘇雪芊真的對自己的態(tài)度好了好多,只是感嘆又唏噓了一下,讓五弦不用太過擔心,玥兒的事情就算翻過了,長老那里由他去澄清與說明,而后不再多說便離去了。
當時那個盛氣凌人,一定要五弦做出什么承諾的人,現(xiàn)在居然什么刺也不挑了。蘇雪芊,你雖說自己未看過香囊里的事物,眼下這情況,你覺得我會信嗎?
其實看不看也無所謂,只要能讓自己安生幾天。
剛上塌就聽到輕微的敲門聲,五弦套上大襖,“誰?”
“主上,我是清蓮。”
“進來吧!”
隨著房門被打開,一陣冷風溜了進來,五弦打了個噴嚏,清蓮慌忙關(guān)上了門。
“無礙。我宮里你隨意挑個房間住下,白天,我已差人打掃過,都是干干凈凈的,今夜,就早點歇了吧!”
“主上為何留我?”
“有些事情你看不清,在我身邊,也許會有些改觀?!?p> “那弟子便退了?!庇质且魂嚊鲲L,五弦關(guān)好房門,趕緊回榻上捂著。
不知秦羽去了哪,也不知他是否吃好住好,更不知他的歸程是何時。
……
翌日。
送走胖瘦兩弟子,五弦便命清蓮帶兩名侍女將自己必備物品拾掇拾掇,其實自己已全部打包好,一并放置玉竹軒。
清蓮什么都沒問,直接照做,這丫頭體力很好,五弦手里的包袱也被她攜著一路小跑,五弦倒也樂得輕松,所以才能在午前整理妥當,安靜的坐在小廳里,拉著清蓮與自己一起吃飯。
五弦知道不得耽誤她的功課與學(xué)業(yè),必修的課不準缺席,這也是她給清蓮的唯一要求。自己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沒那么嬌貴。
下午課業(yè)開始了,清蓮急急的出了小軒。
搬進他這里,他并不知情,也不會知曉,就允許自己任性這么一回,可何以判斷他再也不會回呢?五弦剛踏入軒中便真切感受到了,所有東西都擺放整齊,沒有一絲凌亂,似是什么也沒帶走,留下的這些估摸著是蘇芩以前為討好他贈與他的,什么玉啊,笛啊,折扇及字畫之類,他都按照尺寸,從小到大碼好了放在桌上。
秦羽就是這樣,不愿欠人情,來的時候一無所有,走的時候兩袖清風。
小軒并不大,只有大小兩間內(nèi)室及一正廳,以及秦羽視若珍寶的小院,院中一片萬紫千紅,無論何時過來,都是這般景象。C位呢,自然是這一株月桂樹了,五弦之前百般嫌棄,本能的不喜歡它的味道罷了。
這張塌,上次從上面醒來前,五弦還做了一個美好而憂傷的夢。
今夜不知能不能再見,五弦胡思亂想之余,便陷入了沉睡。
夢中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汪汪”兩聲,五弦驚醒,身上還出了一層薄汗,這午休,休的不甚踏實。
將衣襖套上,五弦走出了內(nèi)室,瞧見的便是一只小狗子對著一只麻雀瘋狂的吠著,看見五弦過來,狗子絲毫不慌,叫的更兇,可這么小只,已經(jīng)深刻懂得了那什么什么仗人勢了?
麻雀立在枝頭,紋絲不動,任狗子鬼叫。
五弦忍住笑意,試著喚回狗子,狗子果然回了頭,似是兩個月的大小,看到五弦后,竟立刻擺起小尾巴,向五弦搖頭晃腦的走來。
“你叫什么名字?“
五弦想逗逗它,也并不想得到它的回答,狗子的尾巴搖的更賣力。
“你有主人嗎?“
蹲下身子,五弦摸摸它的腦袋,它伸出豆大的小舌頭來舔舐五弦的掌心,本就對貓狗之類的毫無抵抗力,毛茸茸的觸感,實在是可愛。若是沒有主人,真想直接領(lǐng)養(yǎng)了它。
輕微的腳步聲,五弦立刻回頭,啊,是阿元。
他倒是頗為訝異,“主上……”
按理說,一進玉竹軒就應(yīng)該看見了他,可是一上午都不見人,五弦也急著搬東西,沒空理他。
“你出門了?”
“嗯?!?p> “和……秦羽一起?”
“不是?!?p> “哦?”
“屬下本想跟著公子,可是好像被公子發(fā)現(xiàn)了,帶著我在城里繞了好多圈,屬下知道公子有意避開,所以只得回宮??墒侵魃蠟楹巍?p> “在這里?”
“嗯。”
“不怕你笑話,幻蝶宮里,我住著不習(xí)慣,睡得也不好?!?p> “嗯。那主上有任何事都可吩咐阿元?!?p> “還真有件事,你去過江南沈家嗎?”五弦只是隨口問問,若他不認識,五弦再找旁人去。
“嗯,去過,主上忘了嗎?阿元便是在客棧里……”
“那時我便想問,你也是一路跟隨著過來?”
那提前去沈家的人會不會是他?
“不,不是。那事之后,公子便同我說,若是反悔了,來江南沈家找他?!?p> 時間線不對,不可能是他。
但是秦羽一開始便知曉所有行程?他會不會太了解自己了?又或者,即便五弦不想去,他也一定有辦法讓她去,這下,說是說得通,可為什么呢?
為什么一定要她去沈家呢?
換個說法,為什么一定認為她會去沈家呢?
算了,以后有機會再問吧!
“既然去過,幫我去一趟沈家,”五弦轉(zhuǎn)身回屋,不多久手里多了一張折起的字條,“這張字條你收好,務(wù)必親手交與沈大小姐——沈碧昭,也一定要她親手將東西交于你,期間,不得有第三人經(jīng)手,紙條不可打開,東西不得翻看,能做到的話,便去吧!”
“屬下定當將東西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一路注意安全?!?p> “是!”阿元快步走了出去。
方才顧著說話,都沒顧上狗子,狗子卻躺在草叢里睡著了。五弦有了私心,管他有沒有主,先養(yǎng)了再說,等主人找上門來,再還于主人。
看你一身黑毛,就叫小黃吧,最接地氣。
五弦從侍女們那里要了些不要的衣物,又從廚子那里要了一個小竹筐,就簡單的給它做了一個窩,輕手輕腳的將小黃抱進了筐里,今日天氣尤好,前兩天讓侍女置辦的藤椅,今兒也送了過來,躺在上面,蓋上薄被衾,曬著日光浴,別提有多愜意了。
睡了一會兒,有點發(fā)冷,一天中最熱的時段應(yīng)當過去了,五弦將被衾一裹,進了內(nèi)室,即便他已離開,他的氣息好像還在,五弦有一陣的恍惚,這一場景很是熟悉,啊,是那個自己具象化的夢境,理智回來后五弦自己分析過,雖是秦羽的記憶,但因入夢者的執(zhí)念,真實的記憶應(yīng)當在遇到蘇楚陽一家三口后就沒了,而后便都是五弦自己在描繪,幻境里能將人的欲望最大化,你想要什么,就能勾勒出什么,以至于想到后面自己編寫的故事,還真是羞恥,五弦把臉一捂,老臉沒處擱了。
阿元回來的時候已是亥時多一點,五弦的心里的石頭放了下來,擔心他會出什么事,還好無事歸來。
五弦打開地契,古代的地契看的不太懂,五弦想了想,將地契遞給阿元,“幫我看看真假?!?p> 阿元趕忙接過,“公子曾說過,地契會詳細的寫明房屋的坐落位置,修建時間,面積大小,這左邊還有具體的購買時間,有當?shù)毓儆〖百I賣雙方的簽字畫押,還標注了土地買賣應(yīng)繳納的稅銀?!?p> “嘖嘖,秦羽這都懂?這也教你?”
阿元搓搓腦袋,“主上,這張不會是假的。”
五弦欣慰一笑,“那就行,諒她也不敢!你倒是懂得挺多,留你下來是對的!”
收拾地契,五弦順口關(guān)心了一下,“后來呢?你們仨分道揚鑣了?”
阿元的眼神一滯,露出哀傷的神情,“玥兒死了,子云也沒了?”
五弦大驚,“怎會?”
“他們雖口上說信我,卻動不動爭吵,子云本為泄憤,將那杜鵑砸了個粉碎,玥兒瞬間倒地,子云才反應(yīng)過來,玥兒曾同他講過那盆杜鵑的事。”
“什么事?”
“玥兒身子不好,一次生了場大病,氣若游絲,請了多少大夫不見好,主上不知從哪里請來一術(shù)士,術(shù)士說,若真想活命,用三滴血氣每日供養(yǎng)這盆杜鵑,一年后,便可隔三天養(yǎng)一次,術(shù)士喂她吃了一粒藥丸,玥兒很快便醒來。主上大喜,要賞術(shù)士,術(shù)士卻一個銀錢都沒要,只道紅顏薄命,請主上莫再執(zhí)念。
那哪是一盆花,那可是玥兒的命?。‘敃r子云還記得這盆花,前腳剛把玥兒引回鳳凰山,后腳還不忘取走玥兒漏帶的杜鵑花,可他卻生生的把它砸爛,而我,我卻什么都不知道!“
“哎……“五弦長嘆一口氣。說不定玥兒早陽壽已盡,后來的日子,不過是她賺的。
“后來我去找了玥老板,讓他把玥兒的尸身帶回去,玥老板知道了始末,回身便走,再來的時候身后跟著幾個衙役和仵作,仵作驗完尸,我們都跟著衙役去了衙門,只有我們?nèi)嗽趫?,我和子云有很大的嫌疑,可子云卻一口咬定人是他殺的,推搡之余,無意傷了她,說我當時并不在場,發(fā)生后聽到動靜才進了屋,于是子云被收監(jiān),等待日后再審。
第二日,我便收到消息,子云手寫了一份血書,認罪伏法,自縊于獄中。
官府查明情況后,發(fā)榜告知,此案已結(jié)?!?p> “此案疑點太多了,就這么結(jié)案了?而且,那子云怎會是那種想不開的人,最奇怪的便是這里?!?p> “我無處可去,只得繼續(xù)跟隨著公子了?!?p> 五弦又嘆了一口氣,安慰了阿元幾句便打發(fā)他去休息了。
又是一對苦命鴛鴦,這一路走來,似乎沒有一對圓滿的,真是心疼。
……
又一月過去。
五弦想起那一胖一瘦兩人,算日子,是該接她們回來了,不過這次,她要親自去接,至于為什么,因為實在太無聊了,每天無所事事,除了吃睡就是逗狗子玩,她也很想親眼瞧瞧道姑們,看看清露觀。
五弦覺著這個月來,自己最大的長進便是會騎馬了。說起來很慚愧,真的學(xué)了很久,但阿元是位好師父。
準備好后,五弦?guī)е迳徍桶⒃?,各騎著一匹馬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