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兒知道他并不討他人喜歡,天性冷淡,不善言辭,不善打交道,平時在青云觀里,和大家也就是師兄弟的關系,他不爭也不搶,所以自然沒有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他很好說話卻也不是軟弱,剛醒來那一段時間里,日子是有些不太好過,大師兄總覺得他搶了自己的風頭,言語上多少有些不饒人。一次兩次,無心無意,三番五次,則有意為之。林兒嗆了回去,大師兄被堵得啞口無言,從今后再不敢欺軟怕硬,不過那日,他到底對大師兄說了一句什么,他已經(jīng)有些記不太清了,算了,不甚重要。
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冬日的夜晚,萬籟俱寂。
(大段的旁白后,五弦看到躺在榻上的林兒的扮演者。為了表現(xiàn)角色的內(nèi)心OS,他們會對一部分內(nèi)容的進行描述。)
林兒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想到了他的家——青云觀。那不是什么什么大觀,但平日里來的人還不少。修仙世家有很多,為何他們?nèi)绱饲嗖A青云觀,林兒不得而知。其實林兒不想接這么多活,雖然象征性的收些錢財,但師父定是不允的,助人本是道者應該,但觀里到底清苦,林兒覺得自己要為觀里多分攤些,也好讓師兄弟們每天有頓飽飯吃,他日師父若是怪罪,那就讓他一人受罰好了。大家平日相處還不錯,除了不會太過掏心掏肺,問候關心之類的并不會少。
林兒睡習慣了,自己的榻,雖然硬邦邦的,寒冬時節(jié),硌人又冰冷,但自己卻能很快進入夢鄉(xiāng)。今夜是怎么回事?身下鋪著厚厚的毛氈,連被衾都散出一種美好的清香,柔軟又舒服。
王老爺家的邪祟是什么,林兒暫時還不清楚。王家那么大一處宅子,居然只有幾個下人,王老爺一臉苦相的說,出了這檔子事,他不想出什么人命,就把他們?nèi)壳不丶伊?,待大師除了祟,再招回來,這幾日便委屈大師了。林兒連忙揮手,自己并不是什么‘大師’,能力有限,解決不了還是要老爺另尋旁人。王老爺被人攙扶著,不時用手帕抹著淚,林兒到嘴的那句‘別叫我大師,跟江湖騙子似的’也沒能說出口,只是悶聲應了下來。
這是一間鬧鬼的屋,住在里面的人,不是被嚇到魂不附體,就是口吐白沫,林兒等了一會,并未覺得有何異樣。若真是什么鬼怪,無非是對人對事有掛念,或有怨恨,找到源頭,是勸說、鎮(zhèn)壓還是消滅,自然就能解決。白天了,林兒在王宅觀察了兩圈后得出一個結論,沒有任何詭異的氣息,鬧鬼好似王老爺編造出來的一句謊言,籠罩在林兒的心頭。很快林兒便推翻這一想法,鬧得這般人心惶惶,王老爺圖什么呢?怎么想都無甚好處。
在林兒胡思亂想之際,忽的聽到一聲輕響,終于來了。
‘呀呀呀,是個小娃娃呀!看來可以飽餐一頓了。’尖細的聲音從門縫里飄了進來。
林兒正想念訣,雙手卻被禁錮了般,無法動彈,但最難受的卻是,那東西已經(jīng)順著他的雙腿爬了上來,林兒偏過了頭,面對的是一只象頭,象頭宛如千斤重,壓得林兒喘不過氣來。象牙在漆黑的夜里居然奇異的亮著光,象嘴張張合合,呼出的口氣熏得林兒整個頭皮發(fā)麻。
“快睡啊,睡著了就好了。呀,你這個小娃娃,倒是有些特別啊……”
林兒在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了它的聲音,后面還會說了什么,林兒卻什么都不知道了。
萬人空巷,眾人捱三頂四,簇擁將來,林兒被推搡到了前排,眼前是一娶親隊,別人娶妻,與他何干?林兒剛想轉(zhuǎn)身擠出去,卻忽的看到那跨著白馬的新郎官,他喜上眉梢,不時和這邊打打招呼,與那邊握拳施禮,他是如此的風流倜儻,林兒的腦海里卻浮現(xiàn)了另一場景。他落魄的如同一只鬼魅,雙腿蹬著地,拼命的朝后退著,嘴上不斷的喊著‘求求你,放過我’,林兒從他驚恐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
林兒就那樣的舉起了一把刀,一刀一刀的捅在他腿上,肩上以及心口上,鮮血噴濺在他的臉上,衣襟上及袖口上,剛開始他還掙扎著,后來就如同扎在棉花上,戳起來毫不費力,林兒看著那一灘灘的血跡,麻木的坐到一旁,他開始哭,撕心裂肺的哭,哭到嗓子嘶啞,哭到再也流不出任何的眼淚。他捋開了袖子,露出一段手臂,本是潔白,此刻卻沾染了血印,他朝手臂抬起了刀……
迎親隊伍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那段缺失的記憶,林兒知道,無論他愿不愿意,它都回來了。
在記憶里,他懷中的曼兒沒了呼吸,他殺了新郎官后自戕,而后就死在了獄中。、
這些他都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可……然后呢?
他又看到那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女娃娃,天天纏著他,他很不喜歡,一直想盡辦法擺脫她,她怎么會在這?看著她哭腫了雙眼,家人無計可施,請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仙風道骨,林兒心里一‘咯噔’,這是年輕的師父,師父交代了她很多事情,她便一人上了路。透過她的雙眼,林兒看到了太多,看到了她遇到的挫折和困難,看到她跋山涉水,翻山越嶺,累的大喘息,看到了她哆嗦一旁,只為了躲一只惡犬。
她老態(tài)龍鐘,步履闌珊的走到了雷山腳下,師父取出了她的一絲魂置于琴中。那日,天朗氣清,玉兒死去,古琴哀鳴,師父哭得不能自已。
他醒了過來,師父只說了一句,‘林兒,我是你師父,你之前受了很重的傷,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林兒睜著雙眼,愣了半晌說道,‘師父,林兒讓您擔心了。’
師父背過身去,掩去眼角的淚,啞聲道,‘好,一切都好!’
林兒醒來時天已大亮,那象頭早就沒了蹤影,他抬起身,后襟已濕了一大片。林兒和王老爺說,要先回趟青云觀,他無法處理,得去請外援。
青云觀內(nèi)站著一個人,那人環(huán)手而立,插在懷里的白色拂塵,尾絮拖了下來,他回身對著林兒微笑,‘好徒兒,何故如此傷心?’
林兒捂住了口鼻,渾身顫抖了起來。
‘師父,徒兒不配,也不該這般茍活于世。’
師父踱了幾步,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人之情感,往往如此。想通了再回來吧!’
林兒行跪拜禮,而后拂袖離去?!?p> 琴聲響起,婉轉(zhuǎn)悠揚,尾音落下即謝幕,所有人都在此刻噤了聲。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夜鐘響起,那些面露哀傷的百姓們居然瞬間緊繃了神經(jīng),一并起身,一個個都開始朝著門外走去。
人群整齊劃一,沒有人發(fā)出多余的聲響。五弦觀察著他們,不像是被什么控制了,倒是自發(fā)的。顯然戲班子也是提前得到了通知,臺子右邊吹拉彈唱的一幫大爺們,連忙收起了樂器和道具,五弦走到了后臺,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了班主,班主面色凝重,指揮著這里,又提醒著那里。
“請問,您是班主嗎?”
班主有些急躁,聲音都有些漂浮,“姑娘有什么事嗎?”
他拉住從他旁邊跑過的小男孩,讓他別忘了什么什么的,男孩又急急的跑了出去。
“咦?”班主回頭望了五弦一眼,“不對??!他們跟我說,三聲響后,宵禁開始了,我們要立刻回客棧,任何人不得出門。姑娘這個架勢,倒是不急不慢的?!?p> 五弦還想問些什么,班主雙手一合,“明日再與姑娘細說,今日先這樣,成嗎?”
五弦并不想為難班主,離開前問了一句,“后來那個象頭,怎么處置的?”
班主的雙手一頓,繼而展開了笑顏,“姑娘是個很有意思的人?!?p> 五弦伏禮,從后臺走了出來。此時的大堂已經(jīng)寥寥無幾,帝君他們還在原地候著。
“怎么了?”帝君淡淡的看向她。
五弦搖了搖頭,表示什么都沒有。還沒等她再開口,唐火昱倒有些急不可耐,“很奇怪吧!全城宵禁,長寧又不是什么朝廷重鎮(zhèn),放眼四海,有名的城鎮(zhèn)實在太多了,長寧根本不值一提?!?p> “你帶我們來這里,只是為了看戲?”
“再等一會,快了?!?p> “什么快了?”
唐火昱抬了抬下巴,望向前方,“那,來了?!?p> 一老者走來,精神矍鑠,他捻了捻花白的胡須,向五弦他們笑著說道,“聽聞來了幾位外鄉(xiāng)人,楊某一直不得閑,等明日好好招待幾位,眼下,還請各位早些回去歇息,天亮以前,就不要外出了?!?p> 什么意思?唐火昱帶他們來體驗被勸退的感覺?
他有什么毛?。?p> 帝君與老者客套了兩句,便帶著眾人離開,五弦還想回頭,被帝君按了回去,一群人就這么莫名其妙的看了一場戲,然后莫名其妙的被趕回去。真的有點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