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哇……”秦羽突然喘不過氣來,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五弦手足無措,顫抖著將帕子掏出,為秦羽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
“你……你怎么了?別……別嚇我!”五弦一手抓住秦羽,擔(dān)心他一個趔趄砸到墻上。
秦羽半瞇著雙眼,氣息略帶急促,卻還反過來安慰五弦,“無礙,別怕,老毛病了!”
五弦微怔,你這波逼裝的,讓我怎么接?
你是不是有這毛病,在與你朝夕相處的日子里,我看得比誰都真切。
五弦認(rèn)定了秦羽在演,將帕子折好后塞回袖中,半晌來了句,“公子無需這般誆我,無甚意義?!?p> 秦羽愣住,“在下沒有……”
他用手指揩去殘余的鮮紅,踉蹌地朝胡同口蕩去。
狹窄的小胡同口里,不時有冷風(fēng)吹過,五弦怕他受風(fēng)寒,心下不忍,上前挽住他,“這便是你用四合寒香的原因?”
秦羽的薄唇微微動了動,卻無任何應(yīng)答。
五弦嘆了口氣,“對不起,我……我送你回客棧?!?p> “秦某……不想去?!鼻赜鸲ㄔ谀抢?,就是不肯挪動一步。
五弦有點頭疼,生病便撒嬌的毛病之前她怎么沒注意,“我送你去鎮(zhèn)上大夫那,讓他給你開幾副調(diào)理的方子。”
秦羽還是不肯動。
“那你想去哪?”
秦羽側(cè)身,瞭了五弦一眼,而后垂下眼簾,“秦某想去清心園走走?!?p> 五弦歪了歪頭,“好,你給我指路,我?guī)闳?。沒什么不好意思,你別這樣……”
秦羽轉(zhuǎn)過頭,嘴角輕輕勾起,“那就勞煩姑娘了?!?p> 五弦撇撇嘴,這個態(tài)度轉(zhuǎn)的也太快了,眼下也只能扶著秦羽緩緩走了出去。
客棧內(nèi),蒲山鬼不懷好意地看著帝君,“他們?nèi)チ四敲淳?,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吧!小郎君不?dān)心?”
帝君莞爾笑道,“到底打不打?”
蒲山鬼“咯咯”笑了起來,“小郎君選個地兒,蒲某隨時奉陪!”
清心園。
與昨夜的景象完全不同,荒著了許久,清心園倒有點世外桃源之景。
進(jìn)了月門,雜草叢生,各種叫不出來的樹木欹側(cè)橫斜,大片的葉子上還掛著蟏蛸結(jié)的網(wǎng),五弦怕他沾上,一路走的很小心。
“這是一塊荒地,公子來此處作甚?”五弦十分疑惑,畢竟無人的環(huán)境下,會讓人有些發(fā)毛。
若是遽然跳出一只豪彘,那畫面也是相當(dāng)精彩。
“別怕,無人無惡祟?!鼻赜鹚剖强创┝宋逑业男乃?,輕撫了她的頭。
五弦略為尷尬的別過頭,“摸哪里都可以,就別摸我的頭?!?p> 這話說出來五弦瞬間悔得腸子都青了,她連忙揚(yáng)起頭,“我……我不是這個意思?!?p> 秦羽淺笑,“在下知道?!?p> 五弦輕吁了一口氣,“這……怎么走?”
五弦望著那座水閣,右面是直達(dá)的回廊,左邊是十幾根扎在水里的木樁,若是不荒,似乎都能想象到那種榮觀,偶有不知名的鳥兒飛過,給安靜的園子帶來些生機(jī),水清澈見底,五弦看到水中的自己,有水蟲從這片葉跳至另一片,動作雖小的忽略不計,卻也泛起兩圈漣漪,五弦的倒影波動了幾下。
她還挽著一名傷患,此刻無心賞景,只好求饒似的看向秦羽。
“朝里走,會有一道暗門?!?p> 五弦小心翼翼的扶著他,一步步的挪到暗門。
門開了一條縫,五弦試著將它朝外推了推,結(jié)果無甚反應(yīng),這個縫根本難以讓兩人穿過,這可如何是好。
秦羽無意中又咳了兩聲,五弦更加緊張起來。
“秦某可以自己走,姑娘勿懸望?!?p> 五弦不放心,萬一觸碰了什么機(jī)關(guān),他倆可能就……陰陽相隔了。
五弦甩掉這種極端的想法,“我先過,如果無問題,你借著我的力進(jìn)來?!?p> “姑娘不知前面的情況,還是讓在秦某來吧,若真有什么問題,姑娘也可以幫秦某照應(yīng)一下?!?p> 傷患提出的建議真的好有說服力,五弦思考了一會,微微頷首,所以就在他扶著石門踏進(jìn)去的那一刻,石門嘭然關(guān)上,五弦愣了原地,嘴唇翕合。
一語成讖這種事情,總是屢試不爽。
“呃……呃……啊……”那種幾近痛苦的呻吟聲,穿過了五弦一片空白的大腦,五弦瘋狂的拍著石門,“秦羽,你他嗎的,你怎么不去死!”
又一次……又一次……推開了自己。
五弦覺得窒息,雙手拍的腫脹發(fā)燙,痛的一直在顫抖,她從未覺得如此害怕,她最后一次將雙手拍在石門上,而后彎膝緩緩跪下,石子硌著她,磨著她,她卻哭得泣不成聲。
大口的喘息聲又傳了過來,五弦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秦羽,你可不可以打開門,你要是死在里面,我……我……當(dāng)如何自處?”
“唔唔……呃……沒……沒事……”
他好像離自己很近,近的好像能聽到他的心跳聲,五弦知道的,是他一點點的將自己推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愈近而愈遠(yuǎn)。
五弦猶自索著鼻涕,“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中了毒,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在裝,包括在鳳凰城,邱子云先是喂你斷腸丹,而后又是忘憂,我一直……一直在怪你,也不知你中了何毒,需要四合寒香來續(xù)命?!?p> 另一面已沒了聲響,五弦一驚,“噌”的站起身,“秦羽!”
溫柔而平緩的聲音,“秦某無礙,毒發(fā)而已,讓姑娘擔(dān)心了?!?p> 五弦松了一口氣,癱軟在地,磨著牙根道,“你若再如此,便去死吧!”
“三年前,秦某下山歷練,因不從一貴人,后遭人陷害,在此期間便被服了毒,貴人逼我墮入風(fēng)塵,而此毒甚是詭異,需要一種香做藥引,這便是四合寒香。姑娘嗅覺靈敏,一聞便知,秦某也頗為訝異?!?p> “這也是你留在幻靈宮的原因?”五弦嗤笑一聲,后背抵在石墻上,冰涼穿過了她的身體,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一半吧。”
“這些亂七八糟的情史勞資不想聽了,你到底開不開門?”五弦心里堵得厲害,那些她瘋狂想了解的過去,此刻攤在她面前,她又一點也不想聽了。
“秦某……這個樣子很失禮,待秦某……”
五弦冷哼道,“以后橋歸橋路歸路,預(yù)祝公子平步青云,未來可期?!?p> 五弦撣掉身上的灰塵和泥土后正要離開,門緩緩的打開了。
他的發(fā)絲些許凌亂,他用左手撐著石門,整個身子的重心好似都壓在了左手上,五弦擔(dān)心他又栽下去,連連上前去扶。
“姑娘?!?p> 五弦深吸了一口氣,“我什么都沒有,唯獨一顆真心,公子今日要,那便拿去,公子要是覺著我這種粗俗之人是高攀,那從此刻起,你我二人便大路朝天,各走兩邊,互不相欠?!?p> 五弦也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表面還要裝作不以為意的日子,她也想知道,沒了蘇芩的這一層身份,他到底愿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她在賭。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時間宛如靜止了般,五弦扶住秦羽的掌心都出了一層薄汗,秦羽安靜的看著她,眼波里流動的繾綣萬千,攪得五弦心肝脾肺腎都在疼,她聽到潺潺流水聲,鳥鳴啾啾聲,以及風(fēng)吹過枯葉的沙沙聲,啊,好像還有蟏蛸一根根的結(jié)網(wǎng)聲,秦羽的話一字一句的灌入她的腦海,在往后的很長的一段日子里,她都很難去釋懷。
“秦某出自勾欄,姑娘很好,秦某配不上姑娘的一片真心?!?p> 那一瞬間,五弦覺得整個世界,坍塌了。
果然,自己這種吸渣體質(zhì),不配得到真心,這樣……也好。
五弦也不想去問,每每待我如此之好,到底是何意,她想逃離,她突然很想帝君。
她可以哭的方圓十里都聽得到(自然是夸大其詞),但卻不敢在秦羽面前落一滴淚,方才哭過的淚痕宛如一片長柳葉掛著,時刻提醒著她在自作多情。
“公子既已無礙,那我就先回了。今日就當(dāng)是我的一廂情愿,若擾了公子,五弦在這里賠個不是,方才的話,五弦會說到做到。”
“姑娘!在下……”
很清脆的“叮鈴叮鈴”,秦羽微微蹙眉,盯著五弦手里的銅鈴?fù)?,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帝君那邊本在劍拔弩張,眼看就要開打,忽地接到五弦的信號,遽然停下手,皺眉對蒲山鬼道,“這一仗遲早要打,本座眼下有急事,不得耽擱?!?p> 也沒等蒲山鬼有什么回應(yīng),他便“咻”的一聲消失在了蒲山鬼的眼前,蒲山鬼不勝駭然,有些小竊喜,有些小好奇。
帝君來得極快,五弦再抬起眼簾的時候,帝君已踏進(jìn)月門,沿著回廊走了過來,五弦一副要哭的模樣,卻還是始終不愿放手。
帝君只瞭了她一眼,便從他手中接過虛弱的秦羽,把她拉到一旁。
“帝君!”
“何事?”
“他受了傷,你稍微輕些……”聲音如水晶般透明。
帝君微怒,點點她的腦門,“給我在這里待著,好好反??!”
“帝君這不妥吧!她一姑娘……”
“哼,與公子有何關(guān)系?”
秦羽微怔,而后垂下眼簾,鎖了嘴。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秦羽苦笑,他后來還想說什么來著的,他好像……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