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diǎn)去陳大餅?zāi)抢?,估摸著也要收攤了,五弦癱在床上,思緒在高速的飛轉(zhuǎn),如果王堂就是賴皮,打死不承擔(dān)責(zé)任,陳老頭也拿他沒辦法,但還有一種可能,陳老頭欺軟怕硬,不敢得罪鹽商,但是對付一個王堂也是綽綽有余,可王堂能從鹽商手里拿到這塊地,王堂就一點(diǎn)本事也沒有,這……不合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讓他連夜出逃呢?留下親兒子,到底是冷血還是……別有所圖?
多余的話多少有些片面,還不清楚那個故事里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五弦吃不準(zhǔn),但顯然最后一句話嚇到了他,不出意外,最遲天亮之前,多余一定會再來找她。
窩在房里是探不出任何消息的,五弦一個鯉魚打滾翻了起來,差不多也該下去搞點(diǎn)吃的了,五弦顛了顛手里的錢袋,緩步下樓。
得虧秦羽想得周到,走之前留了一袋銀錢給她,所以跟陳大餅說沒錢那事,的確是五弦在胡謅的。
樓下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所以也沒人在意是不是有人上下樓,倒是多余瞥了她一眼,剛和五弦對上,便立刻閃到了進(jìn)店的客人。
掌柜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沒多少表情,忙著算錢,忙著記單,然后大聲地讓多余去后廚看看湯熬好了沒。
五弦本想找出空桌,但是很不幸,這個點(diǎn)沒有,四下看了看,只有一張桌子有個空位,五弦心一橫,走了過去。
“欸,大哥,這兒有人嗎?”五弦試探著問了問,那人頭都沒抬,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
旁邊一人來打圓場,示意五弦入座,兄長脾氣不太好,請見諒。
五弦與其對視頷首,趁著不遠(yuǎn)處一桌人吵架的功夫,大家都紛紛湊了過去,五弦將這一桌紋絲不動的三人仔細(xì)打量了番。三人應(yīng)該是跑江湖的,長劍分別搭在各自的右手邊,“再看就把你眼睛挖了!”
五弦本來就是為了打探消息,結(jié)果和幾個不好惹的拼了桌,她并不想惹是生非,畢竟她是真的打不過,嵐筠讓她防身的珠子沒幾個了,況且這些小聰明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簡直不值一提,讓小二端來一碗清湯面,吃完最后一口,抹了嘴剛要走,兇惡的兄弟粗聲來了句,“喝光,太浪費(fèi)了!”
???
五弦越過面碗,目光最后定在他的臉上,那人一邊揀著一顆花生米,一邊定定的看著他。
“這……吃面我不喜歡喝湯……”
滿臉的溝壑,透著一股子兇狠,黝黑的手指在桌上點(diǎn)了點(diǎn),“聾了嗎?要我再說第二遍?”
五弦覺著十分奇怪,眉毛擰了個結(jié),搓了搓袖口,粲然一笑,“我也不說第二遍!”
有力的大手在桌上一拍,“鐺”的一聲,整個大堂倏地安靜下來。
“你喝不喝?”
剛才打圓場的另一人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假意呷了口茶。
“大哥讓你喝就喝了吧,別拂了人面子?!?p>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這是何必呢?”
圍觀的人有男有女,絲毫不關(guān)心實際情況,清一色的開始向著那人,五弦一眼溜到放在一旁的劍鞘,忽的哭出聲來,假哭的時候想著傷心的事,會哭得更真實。
“人家不喜歡喝,你為什么逼著人家喝,嗚嗚嗚……”一邊嚎著嗓子,一邊不斷的抹著淚,跺著腳,所以在外人看來,這大漢欺負(fù)這么標(biāo)致的小娘子,著實過分了。
人總是看得到,聽得到優(yōu)先哭泣的人。俗稱,同情弱者。
“你個大男人,跟一個小娘子計較什么,真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啊!”
“小娘子,你別哭了,跟大哥回家,大哥家里有……”
“滾開!”不知從哪里冒出的咸豬手,攫住五弦的手腕,“小娘子,他有媳婦了,你跟我,保準(zhǔn)你是大房!”
一瞬間,五弦就多了N個自稱她相公的人,五弦巧妙的說了幾句,溫軟又惹人憐愛,幾個人就忿忿不平,對著惡人開始大呼小叫,場面一陣混亂。
自然也有認(rèn)出她是白日里一直詢問陳宅的人。
眼看惡人的手已慢慢壓在劍鞘上,五弦靈機(jī)一動,把在一旁看愣的多余推了出去,“解決,不然沒解藥了?!?p> 多余趕緊上前去,掌柜也忙不迭的走了過來,最后事情以多余喝了那半碗面湯收了尾。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出一絲古怪,闖蕩江湖的人居然會為主動找茬,除非是閑得發(fā)慌,不然為什么?
五弦兩手耽在窗沿,靜靜地看著天邊掛著的圓月,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五弦猜想了很多緣由,最后鎖定了三條,一是預(yù)警,有人通過這種方式來提醒她,但卻不便出面,二是保護(hù),這事鬧得不大也不小,記住五弦了的倒是一大片人,但凡五弦發(fā)生了什么意外,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是證人,三是……試探……
這便是五弦細(xì)思極恐的一點(diǎn),她雖然不愿承認(rèn),但不得否認(rèn)這種可能性。
到底是敵是友,五弦實在吃不準(zhǔn),但凡事要小心倒是真的。
所以當(dāng)敲門聲響起時,五弦微微一頓,從窗口翻了出去,緊張的貼著墻沿,靜觀其變。
房門被生生推開了,多余勾著脖子朝里面探了探,“姑娘,姑娘你在嗎?”
“怎么不在了?方才看著上樓的?”
多余試著叫喚了兩聲,見無人應(yīng)答后,只好返身而去,屋內(nèi)又陷入了一陣寂靜。等了好一會兒,五弦才翻了回去。
雙腳剛落定,刀尖便抵在五弦的頸間,一陣寒意襲來,五弦定在原地,不敢動了。
“姑娘,走一趟吧!”
“閣下是誰?要帶我去哪?”
此人慢慢的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說實話,五弦沒見過他,放在人堆里也是沒什么特點(diǎn)的長相,好似比多余硬氣些,沒那么畏手畏腳的,一臉的陰鷙,五弦的感覺腳底板都起了寒意。
“我家主人想見姑娘一面?!?p> “主人?”
“待會便知道了,請吧!”此人將五弦雙手綁住,將她推出了門。
多余在門口點(diǎn)頭哈腰,還不忘多嘴一句,“她給我下了毒,記得幫我要一下解藥?!?p> “哼,自個兒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可沒空?!?p> “我快死了!”
“死了正好,省得我看你這個廢物看得心煩?!?p> “你!”多余急赤白臉地要再說些什么,男子用刀尖對他指了指,多余立馬老實地瑟縮一旁。
估摸著是將自己打暈了扛了過來,五弦覺著好笑,直接打暈不就完了,還請,請你個鬼!
黑色布袋被摘下來的時候,適應(yīng)黑暗的雙眼瞬間有些不適,五弦瞇了瞇眼,抬起眼簾,便瞧見坐在楠木椅子上的人,那人捏住杯蓋的手一頓,也看向五弦。
“委屈小娘子了,在下陳定忠,他們喜歡稱我‘陳老頭’,你也可以這么稱呼。”本想說句話緩和一下氣氛,五弦面無表情,顯然沒打算接他的茬。
陳老頭松開杯蓋,捏了捏短而粗糙的胡須,朗聲道,“既然小娘子不愿套近乎,那咱們就開門見山吧!”
五弦笑了笑,“先生想問什么?”
“小娘子鬧了不小的動靜,想不知道也不行?!?p> “那人強(qiáng)人所難,這倒是我不是了?”五弦反問道。
陳老頭揮了揮手,“這個不說了,說正事吧!”
怎么就不說了?合著都是我不對了?
“陳宅的事,小娘子知道了多少?”
“也不多,這不,把您給招出來了。”
“啊……哈哈哈,小娘子啊小娘子!”陳老頭本是一刻的訝異,而后就換了一張笑臉。
“小娘子為何要調(diào)查我那宅子?陳某換個說法,”陳老頭抿了一口茶,將茶渣吐回杯內(nèi),“誰派你來的?”
“我家主人覺著她做了一筆虧本買賣,讓我來察看察看?!?p> “哦?你家主人是……”
“她買了您的地兒,也就是您的陳宅?!?p> 陳老頭神情突變,“原來你家主人對我還是心存芥蒂的,哎,陳某有些心寒了?!?p> 不,你這地兒鬧鬼,事先不說明,低價轉(zhuǎn)讓,別人來查探倒顯得小人了?
“實不相瞞,昨晚我在那待了一夜?!?p> “???”陳老頭捏杯蓋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對啊,不知道是誰,整宿整宿的哭啊,而且是不同的聲音,吵得我頭疼了一晚上?!?p> “小娘子真是……膽識過人!”
“您這也叫‘心存芥蒂’?我若不去,怕不是被你這套說辭亂了東西?”
“嗐,我當(dāng)什么事,真是一場誤會?!标惱项^把杯蓋朝上一搭,眉開眼笑地走過來,替五弦松了綁。
五弦揉了揉發(fā)紅的痕跡,露出一絲悱然的微笑,“我可以幫先生解決鬧鬼的事,事成之后,先生可以賣個好價錢,我只收你五兩銀子?!?p> “小娘子竟然是‘牙嫂’?”
“嗐,我哪是,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筆買賣實在不劃算,為先生啊,不值!”五弦特意揚(yáng)了調(diào)子,陳老頭顯然……上鉤了。
“可是……”
“這事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對先生不是百利無一害?”
“我知道先生還是不信我,讓我試試,您又沒什么損失?!?p> “萬一出了什么事,您一律推我身上,不就行了?”
“您家主人……”陳老頭很是為難,一副體貼的模樣,五弦很想笑。
“我家主人手頭上有些事,短時間內(nèi)趕不過來,待我解決后,您就說這地鬧鬼,不能做缺德的事兒,直接退了她的錢,稍微賠一些,這是不就完了?”
“小娘子這話聽著怎么有些別扭?”
五弦又笑,“先生覺得如何?”
“小娘子這般體己,倒讓陳某覺得……居心不良了!”
五弦挑眉,“其實先生不用在意我的意圖,即便我有個什么一二三,也與先生沾不上關(guān)系,我呢,只是對鬼宅很感興趣。”
陳老頭顯然更喜歡五弦這般說話,嘴角咧開一笑,“那就……委屈小娘子了?!?p> “欸,好說好說。”
“啊,對了,”陳老頭眼珠子一轉(zhuǎn),“聽說你給王多余下了毒?”
五弦身形一僵,繼而展開笑顏,“嗐,那種情況下,我總得保護(hù)自己,誰知道他會不會傷害我?”
“小娘子啊,慧極必傷啊!罷了,王多余那條命就捏在小娘子的手里,也算是給小娘子的一個保證,還請小娘子一定不要傷了他,那孩子,膽子太小,也沒什么大志,我瞧著也可憐?!?p> 哦?這就……奇了。
五弦從陳老頭家出來的時候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其實陳老頭壓根是不信她的,但是為什么要故意做出入套的樣子,難不成……真的愛財如命?
難道就像五弦說的,對他并無壞處,他也不需要背鍋,自然求之不得?
夜已很深了。
五弦回到福來的時候,送她回來的那家仆道了聲“小娘子早些歇息”便反身回去,聽到動靜的多余“蹭”的站起,對著屋外勾了勾脖子,“姑娘沒事吧!”
咦?
“我以為你會急著跟我要解藥?!?p> “嗐,姑娘不像那種惡人,”多余將五弦送回房,“陳老頭沒為難你吧?”
“怎會?”
“那就好。那姑娘先歇著吧!”多余搓了搓后腦勺,擰身便走,被五弦叫了回來,“姑娘餓了?”
五弦瞇著眼看著眼前的多余,多余那清澈的眼神里夾雜著不解,喉結(jié)不自覺的蠕動了一下,五弦揚(yáng)起紅唇,“解藥,拿著。”
多余慌忙接住,而后飛快的下了樓。
屋內(nèi)的油燈忽明忽暗,五弦剛闔上窗戶,便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屬于這屋里的寒意,五弦立刻警戒起來,那人倚在床沿,雙手枕著,右腿屈著,左腿有規(guī)律的劃著,劃著……
“誰?”
“姑娘長得像我的媳婦,我特意來瞧瞧。”
猶如被雷擊般,五弦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公子好會說笑,我與公子不相識,煩請公子勿要狎玩于我,若無旁事,還請公子速速離開?!?p> 左腳尖點(diǎn)在地上,男子緩緩起了身,“那店小二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五弦輕笑,“與公子有何干系?公子再不走,我便要叫了?!?p> 下一眼,男子便閃到了五弦的面前,五弦望著這熟悉的面容,蹙起了眉頭。
“我不喜歡他,他要是再敢多看你一眼,我就把他眼睛挖下來!”男子埋在五弦的頸窩,聲音都帶著一絲沙啞。
五弦輕推開他,“公子說話便說話,我不喜歡與陌生的人這般親近?!?p> “陌生?也好,我去殺了他,省得我心煩?!蹦凶酉乱幻氡愠霈F(xiàn)在了門口,五弦一驚,連忙追上前去,“別!有話好好說?!?p> “記得我了嗎?”
“不,你誰???”
男子拉開了房門,頭都不回的沖了出去,五弦駭然一跳,他媽的,到底算個什么事???
五弦剛沖出來就撲了個滿懷,男子用下巴抵著她,雙手環(huán)住她的雙臂,輕笑道,“看來是記得了?!?p> “句遒,”五弦嘆了口氣,“饒他一命,他沒做錯什么?!?p> 夜闌人靜。
五弦與句遒面對面坐著,大眼瞪著小眼。
句遒勾勾嘴角,“姐姐又換了一張臉。這張臉很好看。”
自己又不是那種剮取別人面皮的變態(tài),五弦搖了搖頭,“這是我本來的面貌,至于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倒是你,次次都能認(rèn)出來,簡直……不可思議?!?p> 句遒托腮笑了兩聲,“姐姐,你知道嗎?你若是心悅一人,你會非常癡迷于她的味道,她靠近了你便滿心歡喜,一聞到她的味道你便心安。”
“可我并不……”
“兄長死了?!?p> 陳一航?
“怎可能?”五弦秀眉微蹙,驚得僵直了身子。
句遒淡淡的說著,好似與他毫無干系,“借人血?dú)獗揪湍嫣於鵀?,自然得要他用命去換?!?p> “兄長早就死了,我沒那么傻,有一天他回來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雖然長得一模一樣,行為舉止也刻意模仿,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不是?!?p> 五弦倒吸了一口涼氣。
“兄長不知從哪里回來的,抱著那具尸體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期間我只見過他一次,我是裝瘋賣傻,但不是真傻,尤其對于從小陪著我的兄長,他就算去雷山修行,但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可能……兄長在雷山出了點(diǎn)意外,這個只是旁人借了他的身子,以他的身份活下去罷了?!?p> “下人發(fā)現(xiàn)的,日上竿頭還不起來,便去屋里叫他,結(jié)果,嚇得尖叫,死狀極其慘烈,七竅流血而亡,今天剛過了頭七?!?p> 句遒一口氣說了很多,眼神黯淡,兩排長睫微微的閃著。
“他對我也很好,我沒什么可挑剔的,只是是否死得其所,是否未留遺憾,這就不知道了?!?p> “節(jié)哀?!?p> “姐姐,我已經(jīng)幾天幾夜未合眼了,今夜我想睡個安穩(wěn)覺,所以來找姐姐,姐姐別生氣了?!?p> 句遒對她的性子拿捏的十分準(zhǔn),吃軟不吃硬的那種。
“那你睡吧,我在旁邊陪著你。”
“姐姐不可以跟我一起睡嗎?”
五弦戳戳他的額頭,“想什么呢?”
句遒揉搓著五弦的手指,而后落下一個冰涼而急促的吻。
待五弦反應(yīng)過來,他已然躺在床上,迅速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