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五弦有些警覺地看向那里,門外響起溫軟的聲音,“姑娘,醒了嗎?”
“什么事?”
“時辰快到了,主上讓我們給姑娘打扮收拾下?!?p> “稍微等一下?!?p> “是?!?p> 五弦偏頭望向秦羽,低聲道,“是夢嗎?”
“是,也不是,”秦羽將她的手塞回被窩,“華陽道人不囿陳規(guī),修行講究隨性,認為萬物皆可修行,門下弟子多是如此,大弟子談珩便有一手絕活,叫‘鎖’?!?p> “鎖?”
“嗯,人眼看不見,處于無形之中,除了談珩本人,被鎖住的人要想出來,必須身死,這本身就是互相矛盾。”
談珩是真的在幫她,不愿她陷入危險,但這是為何呢?
“至于是肉身還是魂魄,有的人說的神乎其神,也沒人說得清,姑娘覺著是什么,那便是什么?!?p> “如果是夢,如何能具化出短刀?”
秦羽蹙眉,帶著一絲不悅,“姑娘竟是要自毀,所以逼得談珩君放行?”
五弦怯生生的應了句,“情況緊急,不得已出此下策?!?p> 秦羽難得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起身走向門口,輕拉開條縫,道,“進來吧!”
“是。”婢女皆低頭不語,魚貫而入。
“公子請留步,主上吩咐了,讓公子全程陪同,切莫再生事端?!?p> 秦羽正欲離去,此刻只好擰身回來。
洗漱完畢后開始上妝,五弦眼角的余光瞥向秦羽,他沉著臉,立在不遠處,一聲不響。
待收拾完畢,五弦半瞇著眼,打了聲哈欠,秦羽已經(jīng)不見了,他什么時候走的?
“請姑娘在此等候,待會有人來接?!?p> “那就有勞了?!?p> “姑娘哪里的話,奴婢分內之事?!?p> 待人走光后,五弦重爬回床上,盤著腿,掀開一半的蓋頭,安靜的閉目養(yǎng)神,就在她頭點的快要砸到腿時,聽到了一串串的腳步聲,還有輕微的鞭炮聲,吹拉彈唱聲,十分混雜。
“姑娘,時辰到了?!?p> 五弦連忙放下蓋頭,打開折起來的雙腿,乖巧的坐在床沿,柔聲道,“進來吧!”
“是。”
待五弦被媒婆牽進喜轎,已經(jīng)累得疲憊不堪,禮數(shù)實在太多,下山的路不太平坦,顛了好一會兒才上了官路,五弦在轎中昏昏欲睡,忽的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響,頭頂上好似扎上了什么東西,然后又一發(fā),再一發(fā),四面八方都傳來了疾呼聲,“保護主上,保護主上?。 ?p> 五弦心下一沉,果然,來了。
轎子停了,五弦一把掀掉蓋頭,剛想拉開簾子,卻有重物“鐺”的一聲撞了過來,五弦連忙松開手,然后就是痛苦的呻吟聲,嗷了兩聲沒了氣,接著便是粗獷的聲音傳來,沉聲道,“人在里面,主人吩咐了,活著帶回去!”
“大哥,重陽宮來人了!”
“還有廣陵王家……”
“你們想辦法帶走蘇芩,我來對付炙焰?!?p> “可是……”
“少廢話,硬上撿不到便宜,幾家混戰(zhàn),只能智取?!?p> “是!”
轎子忽地被抬了起來,五弦輕輕捻開一絲縫,隨行的家仆與婢女紛紛被一刀斃命,死狀極為慘烈,這些人的生死蘇芩自然不會放在心上,而憑五弦的能力,她一個也救不了。
無力感伴隨而來,五弦呆呆的看著布簾,轎子好像失了重一般,“咚”的一聲砸向地面,五弦一個沒坐穩(wěn),差點栽下去,剛穩(wěn)住身形,有人慌忙掀開門簾,急切的叫了兩聲“芩兒”便把五弦拉了出去,他同自己一樣,著一身大紅,一邊用劍格擋,一邊用另一只手死死攢住五弦,能穿喜服的,還能有誰?
有“咿咿呀呀”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炙焰將五弦護在懷中,將來人一劍封喉,炙焰所到之處,但凡有不怕死的,下場都極其之慘,夜暝宮的二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劍劍凌厲,絲毫不拖泥帶水,面前躺倒一大片,有人握著劍,哆哆嗦嗦的不敢上前。
“二公子,我們本不想同夜暝宮為敵,還請二公子莫要插手?!敝{紅色修士服的男子走上前來。
“梅花宮的人,果然跟梅千言一樣,說話做事一概不動腦子?!?p> “二公子,我等便得罪了!”
男子朝后退了一步,手朝前揮了揮,梅花宮的人開始一擁而上。
打頭陣的一般都是炮灰,炙焰一劍劃過去,劍氣直接將那幫人震出幾米開外,修為低的直接嘔出一口血。
“梅花宮真是養(yǎng)了一幫廢物,下次我要同梅千言說說,我夜暝宮還差一名灑掃溷處之人,問問他,有沒有興趣。”
“你!”為首之人捏緊了劍鞘。
猛地刮起一陣黑風,風停了,一人獨自佇立四散的人群后,“梅千言當真狂妄自大,既然如此,便不用顧忌了。”
“給我上!”
“是,宮主!”
炙焰蹙眉,“芫自成!”
將五弦護到身后,梅花宮與重陽宮的人打得不可開交,炙焰剛想繞道而行,芫自成便信步而來,手中的折扇輕敲著手心,挾著一股子邪魅笑意,“二公子,急什么?”
“芫自成,你來做什么?”
“我來做什么,二公子不是都知道嗎?”
芫自成偏頭看了五弦一眼,眼里似泛桃花,笑得那似一個人畜無害,“新娘子不如趕緊將夜龍骨交出來,也省得吃虧??!”
五弦抿嘴不說話,炙焰狠狠瞪著芫自成,“你若敢動她分毫,我必血洗重陽宮?!?p> “二公子,這話可真嚴重了,二公子還未同蘇芩成合巹之禮,我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二公子,天下何處無芳草呢?”
“我們?”炙焰冷笑一聲,“若我沒記錯,當年圍剿紫微宮的正是你口中的‘我們’?!避咀猿赡笾裙牵耙龟詫m雖未參與,但天下誰人不知,出賣消息的不正是夜暝宮嗎?”“一派胡言!”
“真相與否,二公子不如去查,也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避咀猿擅佳坶g凈是戲謔,看來今日是勢在必得。
“交代?清者自清,何況夜暝宮何故向他人去自證,荒謬至極!”
折扇飛出來的瞬間從中伸出五把三角長刃,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冷冷銀光,炙焰反應極快,摟著五弦躲避,折扇飛出去一圈又轉了回來,眼看就要扎向五弦的后心,卻受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定在了半空中,五弦回身,炙焰以劍相迎,隨后插入扇中的氣流中,帶著折扇旋轉幾圈后,折扇借了力,重砸回芫自成手中,明明快到肉眼幾近看不清,芫自成卻輕飄飄的接住,三角長刃倏地收回。
“二公子,手滑了!”芫自成挑眉,輕笑道。
“你!”
炙焰正欲發(fā)作,芫自成的目光卻越過他二人,落在了他們身后,“王植?原來王家也來湊熱鬧。”
王植干咳兩聲,而后嘔出一口濃痰,朝旁一啐,拿刀指著芫自成,粗聲粗氣道,“即便你師父路之由親自來,也不敢直呼在下姓名,怎么,連禮數(shù)都忘了嗎?”
芫自成勾起嘴角,輕彈折扇,“師父老人家日日盼著前輩,不如……”
芫自成眼神忽的陰鷙,“前輩下去陪他?”
“呵,我看你還是先下去盡孝吧!”王植怒火中燒,大刀錚錚作響,炙焰急忙將五弦拉至一旁,炙焰這副模樣五弦著實太過熟悉,披散的長發(fā),艷紅色的雙眸,以及眉心艷麗的花鈿,只是因為身著喜服,無人注意到他的變化,握住五弦的手心似是出了汗,卻依舊佯裝云淡風輕。周圍不斷有人倒下,炙焰捏住一只箭羽拔出,箭鏃的鮮血一滴滴的落,埋進沙土里,侵染成了一片暗橙。
“蕙茝山莊?所謂的名門正派也不過是偽君子,”炙焰低聲道,“他們擅于射術,芩兒,跟緊我,莫被傷著?!?p> 五弦不禁有些同情起他來,眼前之人并非摯愛,連他都是蘇芩手中的一枚棋,五弦無可奈何,只望他日,蘇芩莫要后悔,畢竟自己作的,賴不得他人。
只是,這張人皮,不知還能撐個多久。
芫自成和王植打得正酣,蕙茝山莊的人隱在暗處,一波弓箭剛射完,便有人號令第二波,炙焰的狀態(tài)實在不穩(wěn)定,五弦有些擔心,他一邊要應付殺上來的人,一邊還要緊緊拉著五弦,眼看就要沖出重圍,芫自成卻落在他們面前,推開了折扇,身后王植將大刀插在土里,睥睨著他們?!岸颊f了二公子莫急,不如二公子將人交于我重陽宮,也省得應對各大門派圍剿。”
眼下別家多半坐山觀虎斗,凈享漁翁之利,重陽宮和王家忽的結盟,這不是一個好的局面,如若幾家摒棄私欲,以大局為重,絕對是災難性的打擊。
五弦轉念一想,但是……怎么可能呢?
合縱之術雖然有效,弊端卻是,短暫易破。
炙焰將長劍塞到五弦手中,“區(qū)區(qū)雜碎自然傷不到你,待我清掃障礙,必帶你風風光光的回夜暝宮!”
“好,我等你!”
炙焰嘴角含笑,輕撫五弦的臉頰,繼而點地而起。
“放箭!”不遠處有人一聲令下,根根箭羽倏地飛了出去,朝著炙焰的方向,還未靠近皆化為齏粉。
五弦不勝駭然,她從未見識過炙焰的功力,想來同玄逸差不了多少。
連續(xù)三波的箭羽幾乎同時射出,如同撞在一堵墻上,飛快的彈了出去,繼而悶聲的跌入草叢,蕙茝山莊的人有片刻的驚呆,未傷他分毫,還費了不少氣力。
“唔!”
不遠處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傳來低呼聲,跌落聲,五弦的劍同旁人的劍相撞,眼角偶然瞥見隱在暗處之人,蕙茝山莊慌忙來了句“唐家堡!暗器有毒,撤”,樹叢里的人慌不擇路,順勢躺倒大半。
呵,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五弦用力推開,來人正欲再砍,天地間像是被侵染成紅色,五弦翻動劍身,晃了一下,來人覺著刺眼,待緩下來,五弦卻已跑出幾步遠。
“那今日本座便來討教一二?!避咀猿煞砰_抵在唇邊的折扇,直直向炙焰飛去,炙焰抬眼,猛的撲向芫自成,兩方相撞,掌風掀開數(shù)十里,五弦緊緊握住樹枝才能穩(wěn)住身形,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便搭在五弦的右肩,五弦不敢再動,耳邊妖媚的聲音響起。
“蘇姑娘?!?p> “胡三娘?”
胡三娘像條青蛇般貼著五弦繞了一圈,繼而捏著五弦的臉左右晃了晃,忍俊不禁,用極其魅惑的嗓音說道,“蘇芩這一手的偷天換日著實浮于表,姑娘,你說是不是?”
“你怎知?”
胡三娘整個重心壓在五弦身上,望著前方哂笑,“蘇芩可不認識奴家是誰。即便知曉奴家的名號,也不會不做任何反抗。”
五弦的雙唇抿成一條線,低聲道,“別……告訴炙焰?!?p> 一旁眼珠子都快掛在胡三娘身上的修士們,不合時宜的咽著口水,胡三娘對他們做出親吻的動作,修士們躁得恨不得上來就舔。
“你當他不知道?”
“……”
“奴家可是記得姑娘心有所屬,那日那雙眼睛里只秦羽一人,今日怎么又換了個?啊……奴家知道了,姑娘不如來我們重陽宮,雙修可讓功力達到上乘……”
“不是。”
胡三娘忽的拉開五弦躲避刺過來的雙劍,悠兒悠兒的笑,“姑娘心倒是善,可……人善總是被人欺的!”
胡三娘滿含笑意,一腳踢開雙劍,下一秒出現(xiàn)在那人的面前,她整個身子快和那人貼合,左手臂環(huán)著他,從外人看來,只道是相愛之人正在親熱,可再一看,那人表情極其痛苦,猛然倒下,嘴角不斷溢血,胸口……如拳頭般大小的洞,五弦瞬間起了雞皮疙瘩,胡三娘手攥鮮紅跳動的一顆心,繼而捏了個粉碎,血漿四濺。
她隨手將剩下的扔到身后,不知哪一門派的修士鬼哭狼嚎的叫著“師兄,我們定替你報仇”云云,胡三娘頭也不回的走近五弦,她在笑,宛若夕陽余暉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