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莊戶
農(nóng)戶的土地屬于自己,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也有買賣土地的權(quán)利。
自己耕作自己吃,哪怕佃別人土地去種,也只是佃戶,想種什么種什么,只要交納佃租即可,并不受地主驅(qū)使,這種人家才是標準的身家清白,是士農(nóng)工商里的農(nóng),是良籍。
莊戶的來源通常是祖上有人犯過大罪,這個時代喜歡連坐,一旦被貶籍,后代也跟著繼承戶籍,只比流放稍輕一些。
當然也有一少部分因為各種原因沒了土地房產(chǎn),活不下去,主動投靠到大戶人家的莊子上。
入了賤籍就等于斷了生路,只能依附地主,任人驅(qū)使。
而莊戶的收入就是土地收獲后地主分給他們的糧食。
至于分多少就看地主的為人,好一些的是對半分,差一些的分個三兩成,一成多一點都是有的。
這就是大邙朝歷代衍生出來的一種剝削制度。
寧懷運是老好人,是少有的肯分給莊戶一半糧食的地主。
可自家莊戶多,哪怕一半也不夠吃的,他只能經(jīng)常另外貼補,往往都是地里八九成的糧食都給了出去,才沒有人被餓死過。
得虧地多,不然的話他們家收入還不如個普通農(nóng)戶。
換做別的地主秋收后糧食分給你了,吃不吃的飽可跟人家沒有半點關(guān)系。
還敢上門討糧?大耳刮子呼不死你。
寧家的這個莊子又有點特別,據(jù)說是寧家祖上發(fā)跡后回來置辦的。
估摸著也有些炫耀的意思,并沒有獨立出去,就把一片給莊戶住的房子連帶主宅都建在了寧家村的村尾。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寧懷運總怕被人說道他苛待莊戶,誰來討糧都給,長此以往幾年下來居然就成了理所當然。
種田居然也開始懈怠,往往莊子上一畝地的收成比村里那些農(nóng)戶地里的要少個一兩成。
要是攤上個雨水不好的年頭糧食減產(chǎn)就更難過活了。
寧彎彎無奈的搖頭。
“爹,叫你說的好像不打發(fā)了就有活路似得,就咱家那些莊戶懶散的樣,收成一年比一年少,不趕走幾個殺雞儆猴早晚都是要餓死人的!”
一聽餓死人寧懷運臉色就十分的不好看,又瞪了眼寧彎彎才起身出去了。
寧彎彎眼珠咕嚕一轉(zhuǎn),也跟著跑了出去。
寧家這個宅子的格局跟鎮(zhèn)上其他的富戶不大一樣,房屋集中在西面,都是一排正房一排廂房。
而東面內(nèi)院里是個帶水塘的小花園,水塘里有假山,還引了溪水自上流下,花園也都是用山上開采的石頭建造,頗為雅致。
前院則是磨房,倉房,工具房等一些房舍,又十分的實用。
從這也看得出他們這一脈的那個祖宗回來蓋這個祖宅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些見識。
但還遠沒有后來那么得勢,不然不會單就一個清平縣的旁支就富貴成那樣。
連接內(nèi)外院的是一個月亮門,從月亮門出來就看見倉房前站了五六個漢子。
懶懶散散沒一個像樣子的。
見到寧懷運就嬉皮笑臉的圍上來作揖。
“見過四老爺?!?p> “四老爺好。”
寧懷運皺著眉。
“這大晚上的,可是有事?”
“嗨!”一個邋邋遢遢眼珠嘰里咕嚕亂轉(zhuǎn)的男人站出來擦著鼻子道:“這不是家里沒米了,娃餓的嗷嗷哭,來求四老爺施舍些?!?p> “是啊是??!”后面的幾個漢子附和:“咱正當壯年餓兩頓沒關(guān)系,可憐家里的老小,經(jīng)不起餓呀,四老爺施舍些咱們都念著您的好?!?p> 嘴里這么說著,那語氣可沒有半點的祈求,一副咱倆誰跟誰,這事就是告知你一聲的模樣。
更甚者有兩個漢子搓著手已經(jīng)準備開倉房的門了。
寧懷運只是性子軟,心里是明白事的。
他板起臉來有些氣惱的道:“都是地里刨食的老莊稼把式,去年收了多少糧食你們該是心里有數(shù),吃到現(xiàn)在哪還有余糧!”
這話才一出那些莊戶就不樂意了。
“四老爺,您這話就不對了,去年糧食是收的少,可莊子上大半的糧食都歸了你們家了,你們這一家五口還有三個都是娃,撐死能吃多少?就去年的收成你們吃上幾年都不成問題的呀!難道要放著喂老鼠?您不能光顧自己填飽肚子就不管我們這些莊戶的死活呀!那是昧良心的呀!”
“是啊,我們才要您多少糧食,不過就是一家老小吊著口氣,您現(xiàn)在要是撒手不管,那我們這一家老小的就只能跳白沙河去了!”
是要的不多,可莊子上這么些人呢,今天來一批,明天一批,就算是一次一人給上個三五斤的,一次少說就得分出去幾十斤。
這年頭糧食產(chǎn)量低,能熬到現(xiàn)在米缸才見底就算不錯的了!
又一個莊戶就道:“四老爺,咱們都知道您心善,這十里八村的哪個不知道您老對咱莊戶人家最是厚道,這要是今天咱們拿不回去米糧,家里老小餓出個好歹來不要緊,可這要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怎么看您?”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是啊是啊,這日子過不下去咱就只能拖家?guī)Э诘膩硭睦蠣旈T口哭,到時候讓這十里八村的都看看他們嘴里最厚道的寧四老爺是怎么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咱們這一家老小活活餓死的!”
典型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但就是能拿捏的住寧懷運。
對于好人這個名聲他有著迷一樣的執(zhí)著。
頓時就松了口。
“都別激動,我句句都是實話,去年的口糧確實是已經(jīng)沒了,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在熬日子,可我也實在不忍你們家里老小挨餓,這缸底最后一點的米糧你們拿了去,我也不是神仙,夏收前是沒辦法在給你們變出糧食來了?!?p> 馬大富忙勸:“老爺,咱這米可沒了??!這要是都給出去咱家明天就得斷糧啊!”
那個邋邋遢遢的男人叫趙老三,頓時就不耐煩的道:“馬大富,四老爺都發(fā)話了你還磨蹭什么呢?四老爺家大業(yè)大缺這點口糧?你別在這裝模作樣,快點開門!大家伙拿了米還要回家做飯去呢!”
瞧瞧,囂張到了什么樣子。
更有甚者直接搶了他手上的鑰匙開了倉門準備進去哄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