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呂荼

　　公孫樹看著眼前這八九歲的小孩子，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

　　孺子荼之生平，公孫樹素知之。其世霸渤海之濱，降世為齊胄之貴。理當(dāng)英偉賢明，以承國業(yè)。奈何位卑年幼，懵懂頑劣；以至于人心不附，君位見篡，身死異鄉(xiāng)，為后人恨者。

　　咳咳……

　　不好意思串臺了。

　　本來看見上一次去舍館宣自己宮人竺乙?guī)е粋€小孩來見他的時候，公孫樹還有些疑惑，聽聞竺乙向他介紹這位小孩便是芮姬夫人之子，公子荼時，公孫樹才反應(yīng)過來，并在心里奔跑起羊駝來。對于齊國的大多數(shù)人，公孫樹或許不怎么熟悉，但是公子荼他便十分了解了。

　　這個時候我們不得不講一講公孫樹前世十分推崇的一位曾留學(xué)東洋的學(xué)者，他是中華封建文明的批判者，新文化運動的領(lǐng)導(dǎo)者，以筆為刀的戰(zhàn)士，以文做魂的長者，中小學(xué)學(xué)生的噩夢，民國時期的噴神，周公諱樹人。

　　在前世的時候，每每看到社會上的亂象，公孫樹總會在心里問自己，是誰在守護這片思想的天空呢？你說呢，魯迅先生。

　　在一九三二年魯迅先生旅居上海時，面對時世艱難、眾人攻訐，魯迅先生剖析自己，寫下了一片七言律詩《自嘲》，其中便有一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

　　公孫樹在讀書的時候不以為意，后來上了大學(xué)，讀了《魯迅選集》的一些篇章，才對他熟知了起來。因此他專門去查了這一句詩的典故。其中“孺子牛”便是和公子荼有關(guān)的故事：

　　曾經(jīng)有一次公子荼要杵臼裝作一頭牛讓他牽著玩，杵臼立即讓人拿來一根繩子，把繩子的一頭用牙齒咬住，把繩子的另一頭讓孺子牽著。公子荼高興極了，他便像牧童一樣，牽著“?！泵团芷饋恚凭室惭b著牛叫在后面跟著跑，跑著跑著，公子荼一不留神，突然一跤跌倒。杵臼沒有防備，咬著繩子的門牙竟被拽掉了一顆，頓時滿嘴鮮血直流。

　　公子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杵臼顧不得自己，上前把公子荼拉到自己懷里，說：“荼荼乖，荼荼不哭，阿爺不痛！”

　　過了一會，公子荼不哭了，杵臼又陪著公子荼玩起了別的游戲。

　　所以說，杵臼對公子荼是真的非常喜愛，公孫樹可不敢得罪他，免得這個小祖宗生氣了給他阿父告上一狀，可能公孫樹的小腿就要不明不白的沒了。

　　可是公孫樹也不想和公子荼有太多的接觸。

　　杵臼確實是太喜歡這個兒子了，他之上有那么多的公子不立，偏偏非要立公子荼。

　　他之后戰(zhàn)國時期，也有一個溺愛子女的長輩，便是趙國的趙太后，也偏愛小兒子長安君。而趙國左師觸龍勸她時說的就非常有道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p>　　公子如果不能建功立業(yè)而位尊奉厚，無異于小孩抱金于市，豈可得久乎？唯有委以重任，豐其羽翼，或以之使國，廣結(jié)強援，方可固其根基，如此，公子荼的位置才能坐穩(wěn)?？上ц凭什欢@其中的道理，也沒有像觸龍那樣眼光獨到的大臣勸諫，而強立公子荼為君，反而害了他的性命，若杵臼死后在泉下有知，豈無悔乎？

　　想到這里，公孫樹看向公子荼的目光便有些微妙了。

　　公子荼看著眼前這個一直呆呆看著他的公孫樹，覺得這個人有點傻，可是不知道為啥，他的目光變得有點奇怪，公子荼只覺得一瞬間一股惡寒襲來，讓他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怎么忽然感覺有點冷了？”

　　“公子殿下，你可無恙？可是馬廄風(fēng)大，讓你受了涼？馬廄沒什么好看的，公子要不我們?nèi)テ渌胤娇纯础！?p>　　“唔，我沒事，姜樹，你跟我出來，這里太臭了——”

　　“公子殿下，這樣不好吧——齊侯安排我做趣馬，我若是擅離職守，若是齊侯知道了，豈不是要被齊侯知罪？”

　　公孫樹卻有點不愿意跟著去，畢竟他是因為說了杵臼壞話被他打發(fā)到這兒受苦，作為一國之公室，被送到馬廄做趣馬本來就只是侮辱的意思，也不一定非要他真的去做什么，可是若是他直接走了，那邊忤逆了杵臼的意思，那樣反而壞了事。而且公子荼本人也是個熊孩子的樣子，杵臼身為一國之君都陪著他做了那些荒唐的事情，若是他也被公子荼要求當(dāng)牛跟他玩，這他如何受得??？他因為前世的思想，對來馬廄干活有一些膈應(yīng)，卻不像如今這些貴族一樣感到侮辱，但是如果要給一個小孩子當(dāng)牛做馬，那么他還是會感到自己人格收到侮辱的。況且，公子荼做了沒幾個月的齊侯，便被陳乞趕了下來，推了公子陽生上位，若是現(xiàn)在和他走得太近，未來被他們忌恨可如何是好？

　　他本人是不在乎他們的忌恨的，可是他這些日子思考姜國未來強國之策，未來的一段時間里，姜國都不得不依靠齊國成事，若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惹了齊國不快，連累了姜國也落不到好，那便不妙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玩！”

　　可是公子荼卻是個不講理的，這樣說著，他就急了，眼看著就要哭了出來。

　　“公孫樹，你可要考慮清楚，”竺乙在一旁看了，連忙走上來，抱住了公子荼，然后看向了公孫樹，對他冷冷一笑，指了指從剛剛一直趴在地上的馬服，“我們可是看到剛剛一直是他在這里忙活，公孫可是玩得不亦樂乎，豈非玩忽職守？”

　　“你什么意思？”

　　“姜國公孫，如果陪我們公子你也不用待在馬廄里受罪，公子給你美言幾句，我們君上不給你封一個官做做，豈不是比待在姜國做個有名無實的公孫快活?！?p>　　竺乙忽然又一改剛剛煞氣逼人的模樣，轉(zhuǎn)而笑瞇瞇地對公孫樹說著。

　　“君子，你就陪荼公子嘻戲去吧，怎么也比在馬廄里呆著洗馬強啊。就像大人說的，公子殿下在君上面前美言幾句，你不就馬上飛鴻鵬達了嗎？”

　　馬服也在旁邊勸著，他主要是擔(dān)心公孫樹在這里做久了就搶了他的位置。竺乙聽見馬服也跟著一起勸說著公孫樹，不由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馬服趴著地上偷偷窺探著上面的情勢，正看到竺乙這贊賞的眼光，不由心下大喜，連帶著眼睛都給他笑沒了。

　　竺乙把目光轉(zhuǎn)回了公孫樹，而公子荼不知什么時候哭聲也停了，抹著眼淚，偷偷地看著公孫樹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