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諾山的離開,讓本就不太活躍的氣氛雪上加霜。而且看這情況,一時半會兒千諾山還回不來,兩個人不得不長時間相處在這間被書擠壓得略顯擁擠的小屋里。
光束中飄散著點點塵埃,如同有一團朦朧的薄霧飄在房間之中。木頭的氣味,書頁和墨水混合的氣味,以及讓安有些心神不寧的,花火鶴的氣味。
那是如同初春萌芽又新發(fā)的清爽氣味,又夾著少女那一份不膩的甜味,在書本氣味的掩蓋下輕輕地挑逗著安的鼻尖。
但氣氛仍是沉默、甚至是死寂的。
為了打破這一沉默的僵局,花火鶴即便心中不爽利,仍然主動挑起話頭問道:
“諾頓同學,那天晚上你們究竟為什么要和我們分散?”
正思考著該以怎樣的情緒和態(tài)度面對花火鶴的安身子一顫,抬起了頭,可一雙眼睛始終沒有聚焦在花火鶴的身上,組織著語言回復(fù)道:
“啊,那個呀,那天情況嘛,就是那個,嗯……啊對,就是我們對平原還蠻熟悉的,躲起來也很方便,就不用拖累你們,然后我們嘛,那個,很適應(yīng)黑暗的環(huán)境哈哈,就沒多大問題……”
安肯定不能直說是自己身上的氣息引來了魔獸,也不能說兩人離開是去剿滅了所有追襲的魔獸,更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蓡栴}是臨時編造謊言也不是安的長項,這種結(jié)結(jié)巴巴胡謅出來的話連安自己都不會相信,更何況是已經(jīng)學會察言觀色的花火鶴呢?
此刻的花火鶴眼神里已經(jīng)不是狐疑,而是狠狠地將那一份委屈別扭摁在心底,心里大喊道我明明那么擔心你,你為什么連一個完整的謊都撒不出來。不過花火鶴只是眉毛一挑,表面上還是一片冷靜,故意跳過了這個話題,繼續(xù)問道:
“那你們是怎么來龍臨城的呢?”
見花火鶴跳過了先前那個話題,安也是暗舒一口氣,語言也順暢了不少:
“我們在溫德城找了一架送我們到龍臨城的馬車,一路上也算是順利吧?!?p> 花火鶴哦了一聲,聲音里帶著笑意問道:
“花了多少錢?”
安尷尬地撓了撓頭,這么一想,自己這一路的確花了一些冤枉錢。好在這幾天口袋里落了不少叮叮當當,心里也就沒有多少后悔。
有花才有賺。學會花錢跟學會賺錢一樣重要!
安雖然非常清楚金錢的重要性,但他并沒有成為一個嗜錢如命的葛朗臺,對錢的執(zhí)念只能算是省著點花,不要把錢花在無用之處上就行。
“這個到?jīng)]有多花什么錢,不過的確是比先前麻煩了不少?!?p> “麻煩了不少?這是什么一個情況?”
見花火鶴順著他的話語連著發(fā)問,安又是一時語塞,總不能把路上遇見了柚子一事也和盤托出,只能虛虛實實打一個煙霧彈:
“就是我們找了一個走單門的車夫,甚至還在夜里穿越了妖哭森林,所以一路上就有些坎坷,比起正規(guī)的商隊而言肯定是麻煩了很多對吧。”
花火鶴仍然是敏感地發(fā)覺了一絲絲不對勁,但安的話語的確沒有任何讓她感覺到虛假的地方。于是在哦了一聲以后,整個房間再一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望著一聲不吭的安,花火鶴已經(jīng)不知該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即便是再愚蠢的榆木疙瘩,此刻也應(yīng)該禮貌地主動提起話題,將氣氛營造的融洽自如些。身為一名紳士,怎能將一位淑女當做空氣?
而安這一邊則不這么想,他在心里緩了好幾口氣,暗想自己好說歹說算是應(yīng)付過去了,這樣這位內(nèi)心里藏著一頭小惡魔的花火鶴應(yīng)當感到滿足而不再追問什么。
只是安的眼神余光偶爾掃過花火鶴的時候,總感覺花火鶴在惡狠狠地盯著自己,不過在視線對上的只一瞬間,花火鶴就將頭扭向一邊,讓安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以至于產(chǎn)生了這樣的錯覺。
果真如千諾山所言,這節(jié)課似乎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就沒有其他人報名參加?;ɑ瘊Q百無聊賴地翻閱著書架上的書籍,時不時地偷偷瞄上安一眼,見安依舊是毫無動靜,再生氣地轉(zhuǎn)回頭去把一身惡氣撒在書上,用力地翻著書頁,“嘩啦啦”的聲音讓安不禁皺緊臉龐,心疼花火鶴手上拿著的那本書。
花火鶴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緒為什么如此激烈。在她眼里,眼前這位叫做諾頓的同齡少年渾身上下充滿了各種謎團。而最讓花火鶴意難平的是,她總覺得眼前的少年似曾相識,身上的某種特質(zhì)更是和某一位男孩極其相似。
最搞笑的是,明明兩個人的長相與氣質(zhì)可謂是天差地別,站在一起都會讓人誤以為是少爺與仆人,可花火鶴仍然是感受到了那一股相同感。
想到這里,花火鶴也用這個理由安慰著自己,一定是過去的事情始終纏著自己不放,才讓花火鶴現(xiàn)在顯得格為失態(tài)。
而另一方面的安雖然始終低著頭,望著桌上零零散散的文件和手抄,但他始終能感覺到有一股惡狠狠的目光時不時地掃過自己。于是安更加不敢說話回應(yīng),只敢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裝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這下子,連花火鶴也不愿意再次主動打破局面,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無法破解的冰點僵局之中,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則這個氣氛將永遠凝結(ji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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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會,帝國的基石與中心。
從書寫帝國歷史開始,埃倫斯帝國仰仗的便是絕對的武力,幾乎做到了全民皆兵。也正因如此,埃倫斯帝國才能在東大陸格局未定之時開疆拓土,一舉奠定曾經(jīng)的絕對霸主地位。
即便現(xiàn)在魔法崛起,武會是、也將永遠是帝國最核心的位置。它就像是帝國的心臟,源源不斷地為帝國輸送著最新鮮的血液,維持著帝國的繁榮與興旺。
這座占地極廣的巨大建筑里,無數(shù)習武者一拳一腳揮汗如雨,屋子如同一座座漫著蒸汽的悶籠,人們野獸般將最原始與純粹的力量揮泄在靶上沙袋上。
不像魔法師協(xié)會將高塔越建越高,武會是將區(qū)域一層層地往地底下打通。這樣正應(yīng)了一句諺語:武者矗立于大地之上,魔法飛翔于高空之下。
一個以大地為基,汲取著生命本初原始的力量;另一個翱翔天際,勢欲突破天空的束縛。
越往地下走,氣氛也隨之變得凝重肅穆,來者會不由自主的屏氣凝神,將自己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放得輕了又輕,仿佛在畏懼自己的舉動會驚擾某一位沉睡的神明。
深處,一扇青銅色的房門前,眼神和藹的老者輕輕扣了扣房門。里面的人聞聲后慢慢收起了架勢,拿著毛巾擦了擦快要凝結(jié)成塊的汗水結(jié)晶,將房門打開,禮貌地問道:
“會長,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不是別人,正是曦暮。
而被她稱之為會長的老人眼睛瞇起,笑著說道:
“沒什么,就是長輩總想要見見優(yōu)秀的后輩,心里才覺得舒服踏實。怎樣,震岳中階的感覺逐漸適應(yīng)了嗎?”
曦暮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平靜地回答道:
“不過如此?!?p> 老人不禁失笑。眼前這位小妮子雖然怎么看怎么順眼,但有時候說的話還真是直接又傷人,更讓人覺得難過的是,對于她而言只不過是說了一句大實話而已。
于是老人想了想后,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暮兒啊,你作為年輕一輩里最閃耀的一顆新星,有些時候還需要慎重再慎重。尤其是一些老謀深算的存在,你絕不能意氣用事,以為自己實力夠了便能輕而易舉地碾壓敵人。這個世界太大,總有我們預(yù)料不到的可能性存在。即便你能越階對敵,但仍不能驕傲自滿。我的一番話也算是廢話,但總也要有人不停地提醒你,不怕一萬就怕那一個萬一,希望你還能聽得進我這老人家的一番話啊?!?p> 曦暮點了點頭,緊繃的臉龐也柔和了不少,語氣里少了一些英氣多了絲溫柔回復(fù)道:
“會長,你放心,這些話我都明白。我先前跟父親大人一同在外,遇到的事情也不算少,很多道理我心中可清楚了?!?p> 老人臉上這才再次綻放笑容,不過很快又有些幽怨地說道:
“都這么熟悉了,叫我爺爺就行,叫會長也太生疏了?!?p> 曦暮臉上笑容不變,語氣仍然平靜:
“會長是我對您的尊敬,而且您也知道,我從小一直跟著父親大人,身邊也沒有其他親人,一時間也適應(yīng)不過來其他的叫法,還望您能諒解?!?p> 老人無奈地點點頭,對曦暮繼續(xù)囑咐道:
“今晚王宮有一次晚宴,人很多,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參加,對你以及你的父親都有好處?!?p> 曦暮點了點頭,謝過會長的提醒和好意后,慢慢合上了門。
“砰”,一擊重拳如同雷霆擊碎巨石砸在比人還要大的沙袋上。
“砰”,又是一拳如山峰從云外墜落于大地砸出萬里山河。
兩拳過后,曦暮心中才慢慢地將一口悶氣給緩了過來。
先前的老人只是武會的一名副會長,但由于武會制度特殊,副會長地位無限等同于會長,于是武會中的人基本都以會長稱呼。這一位副會長家中有兩個孫子,一人二十二歲震岳低層,一人二十歲紈绔子弟不學無術(shù),這位副會長的來意可謂是明顯至極,三番五次的示好邀請,幾乎已經(jīng)將話完全攤開放在桌面上。
只是曦暮根本沒有談情說愛的想法,更是對那兩位長相普通實力平凡卻又自命不凡的孫子毫無好感,所以每次交談時都會刻意將話題拉開,不去沾染一絲一毫,希望這樣的舉動就能讓老人放棄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只是沒想到老人如此鍥而不舍,幾次叨擾已經(jīng)讓曦暮覺得煩悶不堪,只能在見面后用這樣粗暴的方法釋放心中的不快與壓力。
曦暮一拳一拳地打在沙袋上,慢慢地將所有雜念拋之腦后,只留心中一片清凈。
陡然間,一個男孩的頭在腦海中蹦出,割裂的脖頸流淌著鮮血,空洞無神的眼眶直勾勾地看著曦暮,嘴中喃喃地重復(fù)著:
“你這個背叛者?!?p> “你才是騙子?!?p> “殺人犯?!?p> “惡魔?!?p> 曦暮猛地睜開眼睛,胸中氣血翻涌,身體每一塊肌肉都在悲鳴和顫抖。接著,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灑落在地面上,與汗水混雜在一起,在熱氣的蒸騰下,整個房間頓時充斥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
所有的氣力都被卸了下來,曦暮如同一只塞滿棉花的布偶,軟綿綿地保住沙袋,慢慢地滑到在地面上,無力地望向不遠處的點滴猩紅。
身上哪還有震岳的氣力,分明連煉心境界都不如。
接著,曦暮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笑聲逐漸轉(zhuǎn)成了大笑,笑的氣息都快換不過來,肺部在朝著她的大腦求救。然后一瞬間笑容停止,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