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是它的嘴,這是它的鼻子、它的眼睛,瞧,這真是一張完美的臉。”
“啊,我愛上它了,你也是嗎?”
——《西奈的羊皮紙》
人類總是喜歡扎堆,然后擠在一起互相宣泄著彼此的情感,這種社會性的動物內心深處是脆弱的,他們渴望認同,渴望愉悅,同時又討厭彼此距離過近。
為什么會這樣呢?
因為他們希望會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又害怕乃至恐懼看到自己。
這總會引發(fā)他們內心的悲哀。
是的,悲哀。
“看到了嗎?”
黎辭牽著瑪利亞的手推開酒館半開半閉的大門,嘈雜和惱醉的氣味一齊涌出,最終撞到黎辭帶上的黑乎乎扇門上,打著旋兒散開。
“他們和你一樣?!?p> 女孩順著黎辭的話頭看向酒館內一個個撒潑打滾,爭吵喧嚷的醉漢,目露迷茫。
“和我一樣?!?p> “是的,和你一樣?!?p> 黎辭微笑著,“他們和你一樣生活在這片神賜下的土地上,和你一起接受著貴族們的統(tǒng)治,從出生到老死?!?p> “這是你們共同的命運?!?p> “你會為他們感到哀傷么?”
“為他們?”
瑪利亞看著這群沉醉在酒精中的人,仿佛看到了一堆灑在路面的泥土。
“我為什么要為他們感到哀傷?”女孩不解,“僅僅是因為相似嗎?”
“不是因為相似,”黎辭指著一個舉著酒碗搖搖晃晃走上來的紅臉壯漢,“而是因為本就一體?!?p> “嗨!小子!細皮嫩肉的小子!”
醉漢咧嘴大笑,被酒水滋潤的干裂嘴唇上下翻開,露出一口黃牙。
“你是那些老爺們養(yǎng)著的面首嗎?不好好去伺候你的主子,來這里干什么?”
醉漢笑得很開心,踉踉蹌蹌地向前走,碗中的酒水撒出,沾濕了他胸前的一撮黑毛。
“看到了嗎?”
黎辭對瑪利亞說道,“他殘忍而惡劣,將愉悅建立在貶低別人身上,不正是人們的共通性?”
“你應該對此感到悲哀,悲哀人類為何如此相似?!?p> “是的嗎?”
瑪利亞昂起頭,看著哄笑的眾人,“為何會如此?”
黎辭看了醉漢一眼,靈性層面信息的震動引起他魂靈的共振,黯淡的靈光驟然被點亮一瞬,隨即便是不可逆轉的崩滅。
魂靈殞滅,醉漢轟然倒地,他的身體還活著,但魂已經死了。
在靈性的層面,他只剩下了一半。
如果有一天身靈也誕生了意志,那么他將會再度蘇醒,但蘇醒的,也許就不是這個人了。
“護院的鬣狗醉倒了!”
醉漢們看著地上的人發(fā)出屬于他們的調笑聲,這個蹩腳的家伙為他們帶來了消愁解悶的把戲,好像一罐調味料被扔進了湯鍋中。
他們并不知道這人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但因死亡而產生的樂子,他們也看過不少。
“他們?yōu)槭裁匆???p> 瑪利亞問道。
“因為他們孤獨、貧窮、柔弱、無知,因為他們認為看的戲是別人的,和自己無關?!?p> “你也這樣認為么?”
黎辭拉著女孩自門口一步步前進,跨過醉漢的尸體,坐到他方才的位置上。
“不,不是。”
“我和他們一樣,一樣弱小、貧窮、無知。”
瑪利亞環(huán)顧四周,她看著這些可憐的人兒,仿佛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無邊苦海。
人類的面貌是由良心和生活合成的,是一團神秘的雜亂線條,痛苦、憤怒、羞恥彼此交織著繪成一副色彩斑斕的畫,瑪利亞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高個子的經常毆打自己的妻子孩子,那個紅胡子的剛剛被主人家趕出來,有的是父親,有的是兒子,還有的是丈夫,他們的臉上有著善良的痕跡,而如今善良變成了憎恨。
“看到了么?”
黎辭勾動信息的線條,在他們身上顯現(xiàn)出一個龐大的社會關系網絡。
“一個人的哀是卑微而又脆弱的哀,群體的哀才是更有韌性也更加龐大的哀?!?p> 黎辭在瑪利亞的腦海中投射出屬于這些人的生活圖景,繪出他們悲哀的點點滴滴。
他在實驗的過程中改變了主意,他想看看,用不止一人的情緒共鳴生出的靈性光輝,和單人單體的會有什么不同。
這種研究,是靈性信息的研究,是心靈的極致探討,突然迸發(fā)的靈感比起計劃好的計劃,還要更加珍貴難得。
黎辭想到了分身極致升華的欲念體,靈性的糾纏與共鳴,創(chuàng)造的奇跡絕不會只能產生這一孤例。
而他要做的也不是再造一個念頭的聚合體,而是探究靈性光輝迸發(fā)的起始與終點,在夢靈有關職業(yè)者的記憶中,這一步被稱為啟靈。
斐多與拿契的結合,構建夢境之橋,接引夢靈的前提。
這其中的秘密,也許真的關系到了靈性產生和發(fā)展壯大的根源。
他將瑪利亞的哀與群體的哀結合,猶如在制造一臺精度可以不斷提升的顯微鏡,用來窺視靈性微觀的秘密。
這是在破譯屬于生命的密碼,觸碰超凡史詩,乃至神靈的領域。
“嗯?怎么回事?”
黎辭發(fā)現(xiàn),瑪利亞身上極致的“哀”忽然變了。
“他們不幸,我也不幸,我們如塵土、如污泥,人變成畜生并非人的本愿,這樣的墮落有著難以抗拒的原因?!?p> 瑪利亞望著將黎辭和自己忽略的眾人,“命運的不幸屬于命運本身,苦難的生活中為何不能得到幸福?”
黎辭映照在瑪利亞靈性外的各種圖景變成一串繁復的信息流,在恍若最深邃的空寂黑暗中碰撞、激蕩,眾人的意念放大了她的情緒,也在抽去靈性中的雜質,使其愈發(fā)純粹。
“倘若人們的苦難可以稱量,我愿意做那天平上的砝碼。”
“稱量苦難,回饋幸福。”
瑪利亞身上屬于“哀”的靈光消失了,不,不能說是消失,而是變成了一種模樣,它潔白的顏色,和那一日六象中萌發(fā)的圣靈光輝別無二致。
黎辭認了出來,它可以被稱為“善”,也可以被稱為“美”,而在瑪利亞這里,可以被喚為“無私”,或者“奉獻”。
“極致的負面誕生的極致正面?”黎辭瞇起眼睛,“若說這背后沒有推手,我可不相信?!?p> 相比起這是有人在算計他,黎辭更傾向于這是一種觸發(fā)的機制,因為這讓他想起了那幾位混亂的神靈。
“某種世界的保護機制?”
“將混亂之神擋在棋盤之外的規(guī)則?”
“嚯,真是意外之喜?!?p> 龐大的信息流在黎辭體內交織流淌,構建出千百種可能與應對方案,漆黑的眸子中無形的漩渦轉動,最終消散于無形。
“我期望得到更多?!?p> 黎辭拉著瑪利亞溫暖的小手,看向她這幅被破壞了的畫。
美好的品質在她身上展露,圣潔的光輝灑落,猶如圣女。
“我很好奇,若是無私奉獻的善也到了極致,會不會發(fā)生別的變化?”
“在這種極致的變化中,定然會流出更多屬于靈性本質的信息?!?p> “我們,去富人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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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都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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