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是梅堯臣《依韻和杜相公謝蔡君謨寄茶》詩句中的名句。蔡君謨,正是創(chuàng)制小龍團茶之人,蔡襄。
一張桌,兩盞茶。
桌,是梨木桌;盞,是油滴盞;茶,自然是小龍團茶
賀司淵心情很不好。因為,他又找不到白兮了。
白雨放下手中的密函,問:“你將貢品都交了上去,王上昨日找你又有何事?”
賀司淵本就怨氣難散,一想到這個,就更加煩擾了,但還是心平氣和的說:“王上又讓我去徹查玄玉一事。”
“玄玉?玄玉出現(xiàn)了?”
“嗯,姜晟厲早就跟我提過此事,當(dāng)時我也沒在意,沒想到,王上卻在意了?!?p> “可,要調(diào)查玄玉的話,也輪不到你一個大將軍調(diào)查啊?!?p> 賀司淵冷笑:“這事兒若是讓王毅千接手,估計也不會有結(jié)果?!?p> 白雨道:“那現(xiàn)在,可有玄玉的線索?”
“這,還得從前些日子中毒身亡的潘志身上入手,他就葬在城外,一會兒我還得出城一趟。”
“要不要我一起去?”
賀司淵拒絕:“不用,你就繼續(xù)找白兮就是。”
賀司淵自剛才進屋就沒提過關(guān)于白兮的半個字,白雨以為他憋的住,此時,他還是破了功。白雨問:“難道你沒有想過,她為何不愿留在將軍府?”
怎么沒有想過,他左思不得其解,可又不承認(rèn),嘴硬道:“不愿就是不愿,哪有為什么?!?p> 白雨搖頭,這個賀司淵,別人不敢對他說嚴(yán)厲的話,可白雨敢啊,重要的是,白雨說了,賀司淵聽得進去?!耙牢铱矗辉噶粼诟?,是因為你。你想把她留在身邊,既沒有勸她,也沒有挽留她,只是威脅她,她若是怕你,早在你第一次威脅她時,她就乖乖留在府上了,哪里還會偷跑出府。百里鳥在船上找到她,你不也正是因為這其中一個原因,才親自出海的嗎?好不容易找到她,卻在傳風(fēng)閣中把她跟丟了,她若不是執(zhí)意要撇開你,哪里會費勁心思逃走?!?p> “那……我該怎么做?”賀司淵摩擦著指腹,自從白兮變了一個人,他就拿她越來越?jīng)]有辦法了。他可能不會去問其他人解決的辦法,但白雨不同。
白雨沒了法子:“你問我?我對男女之情,可一竅不通?!?p> 進出城門的人絡(luò)繹不絕,有探親的遠(yuǎn)客,有異國的游人……
馬車中。
賀司淵又是一臉的謎題未解之樣,似是有話要說,但不一也沒敢問。自從前幾日白兮又失蹤后,賀司淵就一直繃著。也不知道白兮是怎么躲過他們的視線的,他們就差把整個傳風(fēng)閣掀過來找了,就連賀司淵一向看不上眼的惜春樓,也都派人找了個遍,可就是沒有白兮的蹤影。白兮又不會輕功,能躲到哪里去呢?
“不一,平日里府上那些多嘴的丫頭,一般都聚在哪里閑聊?”賀司淵問得漫不經(jīng)心,希望不一不要對賀司淵他的問題深入思考。
“???就角落里,或是后園?!辈灰黄婀郑R司淵為什么好好問這個?難道賀司淵要重整家風(fēng)?府上的下人們可真可憐,本來將軍府中規(guī)矩就多,主人家又是賀司淵,抱怨肯定是有的,若是賀司淵連讓下人們說閑話的地兒都沒有,那下人們該怎么化解心中積怨啊。
正想著,馬車便停了下來。
“將軍,到了?!瘪{車的并非車夫,而是賀司淵的侍衛(wèi)。
不一讓人幫他穿好套衣,又戴上長至手肘的手套。
“就葬在這兒?”賀司淵看了眼四周,荒蕪之地。
有人開始挖土。
不一回答:“是,因為他在城中無家眷,所以就草草的葬了。此人名為潘志,是個商人,常年在各地行商。半月前到云都城,四日前因為有個姓林的朋友成婚,所以就去喝喜酒,結(jié)果在回客棧的路上,死了,死亡原因,是中毒?!?p> “將軍,尸體挖出來了?!币粋€侍衛(wèi)說。
潘志的尸體,被一層白布包裹著。
不一蹲下身將白布拿開,一陣腥臭味兒。
賀司淵皺眉,他也真是深得王上“信賴”,也不知道王上是真的“信賴”他,還是“試探”他,這些本來應(yīng)該由刑部干的事兒,現(xiàn)在竟然由他來調(diào)查。
不一先是捂鼻,之后聞了聞氣味,像是苦杏仁。
潘志整個人呈現(xiàn)青紫色,臉肥大,身體也有一定程度的腐爛。
不一用手扒開不一的嘴巴,說:“拿銀釵?!?p> 有侍衛(wèi)遞上來銀釵。
不一將銀釵插入潘志的嘴中。
賀司淵看著手中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這個潘志在云都城中呆了十一天,有六天是去了惜春樓,這惜春樓,是男人流連忘返的地方,潘志是個男人,同樣也是個只為錢財?shù)纳倘?,想要避開眾人,這個惜春樓,的確是談生意的好地方,人多眼雜。
不一取出銀釵,銀釵的底部,有黑色痕跡。
“是中毒嗎?”賀司淵問。
“銀釵發(fā)黑,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腐爛的食物,屬下先用皂角水泡一下銀釵?!辈灰辉缧┠暌彩莻€性子急的人,在賀司淵身邊待久了,反而沉穩(wěn)了不少,做起事兒有條有理。
有人將皂角水端上來,不一把銀釵放入皂角水中浸了浸,再取出時,還是黑色。
不一按了按潘志的胸肺腹部,皆有腫脹現(xiàn)象。
“是死后投毒還是生前就毒死了,能看出來嗎?”賀司淵又問。
“屬下這就檢查?!辈灰挥肿屓四脕黼u蛋、糯米、紗布。
賀司淵見不一將糯米包在紗布中,又敲了一顆雞蛋在糯米上,把紗布封好塞進了潘志的嘴里,之后拿碎紗布堵住潘志的鼻、耳。
賀司淵心想,潘志死前未與人結(jié)怨,經(jīng)商的人,定然也學(xué)會了不少油嘴滑舌的腔派。既然潘志是玄玉一案的第一懷疑人,接下來的查案,也得從潘志這兒展開。
片刻后,不一將那團紗布取出,布團底部,有黑色的污穢物。不一摸潘志的手臂,之后是雙腿,潘志的左腿似乎比右腿粗了一圈。不一仔細(xì)檢查潘志的左腿,發(fā)現(xiàn)在潘志的腳踝處,有齒印。
“蛇毒?”賀司淵看見齒印,推測是蛇咬傷的。
“是,潘志死前被毒蛇咬傷。”不一起身,“可,這云都城中,到處都是人來人往,蛇喜靜,怎么可能會在大街上把潘志咬了?”
“我們,還得去一趟新人家?!辟R司淵口中的新人,指的是潘志死前去喝喜酒的那一對璧人宅中。
回城的途中,賀司淵聽見沿路商販的叫賣聲與人們的對話聲。
“肉餅嘞,賣肉餅嘞……”
“涼糕涼粉,涼糕涼粉?!?p> “聽說傳風(fēng)閣今天是朱砂姑娘登臺,我們快去看看。”
“今年雨水多,菜都淹了,菜價都上漲了?!?p> “老板,來份烤串……”
賀司淵大喊:“停車?!?p> 馬車還未停下,賀司淵像猛虎撲食般沖了出來,街道上,有布衣老叟,有妙齡女子,可他剛剛,明明聽見了白兮的聲音。
“將軍?!辈灰蛔愤^來。
賀司淵抓住一個姑娘的肩膀。
那姑娘轉(zhuǎn)身,是個陌生人。
“不是?!辟R司淵向前走。
“將軍,您這是?”不一跟在賀司淵身后。
“明明是她的聲音?!辟R司淵惙怛傷悴,不如意的上了馬車。
馬匹鼻中喘著氣,馬蹄踩在地上發(fā)出“噠噠”聲,車輪滾動,向前駛?cè)ァ?p> 我從小巷中走出,拍著胸口對小山說:“好險。”
小山心想,看賀司淵的樣子,是從城外回來,他去城外做什么?
“公子,您的烤串?!崩习鍖⒖敬f給我。
“謝謝啊?!蔽医舆^。
迎面一個人影竄過。
那人嘴里喊著:“石富平明天好像要去惜春樓,咱們得快點兒去找白兮?!?p> 我背過身。
“少爺,將軍夫人她……”元寶在后邊喊。
姜晟厲和元寶。
石富平,我。姜晟厲去找我,不是應(yīng)該先提玄玉的事兒嗎?怎么會是因為石富平?
許宅。
賀司淵坐在上座,桌前擺著茶。
又是茶!賀司淵蹙眉。
“賀將軍?!币粋€面容消瘦的男人走了進來,“在下許陽?!彪m名字里帶了個“陽”,倒沒有半點兒陽剛之氣。
賀司淵瞥了一眼許陽,語氣冷冷的:“你妻子呢?”
“將軍大駕光臨,在下本該與夫人一同前來,可是昨晚夫人偶感風(fēng)寒,身子不適,實在不能來給將軍請安?!痹S陽不緊不慢的解釋,說起話來就像嚼成末的甘蔗,沒味兒。
“你可認(rèn)識潘志?!辟R司淵開門見山。
“認(rèn)識,是在下的一個朋友?!?p> “他死了?!?p> “死了?”許陽驚訝,好像是剛聽到這個消息,他搖頭:“將軍您……潘志前些日子還在在下府上喝了酒,怎么會……”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
“是,在下斗膽,敢問將軍,潘志他是,如何死的?”
“四日前,被人毒死的。”賀司淵觀察著許陽的神態(tài)變化。
許陽微怔,四日前不就是他成婚那日?之后想到“毒死”,那賀將軍豈不是懷疑到自己頭上來了?許陽急忙說:“賀將軍,若不是您此時提及潘志,在下還不知道這件事兒,四日前,在下與內(nèi)人剛成婚,潘志來在下宅子里吃酒,在下記得那日他高興,便喝多了些。由于賓客眾多,在下也不知道他是何時走的,但席上的人都能作證,潘志出我許宅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本將軍有說你什么嗎?你解釋這么多作甚?!辟R司淵問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
“我……”
“走吧,去看看你夫人?!?p> 許陽猶豫:“將軍,這,不妥吧?!?p> “許陽?!辟R司淵將手拍在許陽的肩上。
許陽顫了顫。
“難道你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才這么緊張?”賀司淵的語氣更像是在挑逗。
許陽一下跪在地上,經(jīng)不起冤枉,就差給賀司淵磕頭了:“將軍,小的哪敢啊。只是,內(nèi)人膽子小,在下不敢在她面前提生生死死什么的,加上她病情嚴(yán)重,在下怕內(nèi)人將病情傳染給將軍才是,將軍您身子金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是嗎?那本將軍也不強人所難,不一?!?p> 許陽從地上爬起來行禮。
賀司淵回頭看了一眼許陽。
許陽看著不一沒有朝門口走去,而是繞到自己房間去,急忙追趕:“你這是做什么?”
不一進屋后聞到一股子藥味兒,正有一個女人躺在床上,見有人進來,她輕咳兩聲,問:“夫君,是你嗎?”
“你這人,都說了我家夫人病了,你還硬闖?!痹S陽站在不一身旁“哼”了一聲,然后坐到床邊扶起床上的女人。
“夫君,這是?”女人嬌小,由于臥床與咳嗽的緣故,臉上泛著紅。
“沒事兒,是家里來的客人,走錯了屋?!痹S陽將手放在女人后背上幫女人順氣。
不一欠身:“多有得罪?!?p> 賀司淵在林宅外等不一,心里想著,這個許陽,走起路虛得很,跑起步倒是穩(wěn)健。
許宅離潘志死的地方,得走兩炷香的功夫,潘志如果是在許宅就被蛇咬了,毒發(fā)作,可不一定能走那么遠(yuǎn)的路。
“將軍?!辈灰换卦?。
“如何?”
“如許陽說的一般?!?p> “是嗎?你如何看待許陽這個人?”賀司淵雙手背于身后,想聽聽不一的想法。
“從他回答問題的情況來看,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或許是他護妻心切,所以才不想讓外人打擾。他的妻子,也的確是臥病在床?!?p> “那就打道回府,天也不早了?!?p> “將軍……”不一提醒賀司淵:“您與月兒姑娘的婚事,訂的那些金銀首飾,布帛玉器,還得您親自去確認(rèn)一番。”
賀司淵閉目,嘴角抽了抽,想著不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坝羞@么麻煩嗎?本將軍怎么記得與白兮成婚時,直接當(dāng)本將軍的新郎官就是了?!?p> “將軍與夫人的婚事,王上也十分在意,所以那些瑣碎之事,王上都讓人安排好了的?!碑吘拱踪獾挠H生父親是白老前輩,當(dāng)年的身份地位與如今的國師不差一二,王上也甚是尊敬白老前輩,這白老前輩的女兒與云都大將軍的喜事,王上也看得重了些。
賀司淵問:“與月兒的婚期是什么時候來著?”
額!不一沒記錯的話,是賀司淵要成婚才對,怎么是賀司淵反過來問起不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