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是煙花

　　雖然謝嬿婉說話不好聽，但殷十恨跟這女人聊了幾句之后，很好，她成功的拉滿了仇恨......

　　大約是殷十恨這輩子從來沒被這樣對待過吧？

　　殷家的大公子，皇帝的伴讀，雖無半點官職，脾氣又臭的讓人汗顏，但在汴京城，誰人見了他不想法子巴結(jié)？

　　殷十恨失笑，也沒再與謝嬿婉多做計較，當真是去歇下了。

　　三個月......他在馬背上奔波了兩個半月，半個月周旋在各個氏族之間，他確實需要好好的歇息。

　　殷十恨的到來讓陷入絕望的宣城得到短暫的安寧，到了夜里，甚至有人掏出鞭炮，東南方的城門口一聲炮響，所有人都喊著蒙古軍打來了，紛紛抱著手里的馬肉歸家，關(guān)好門窗，躲在并不能遮風(fēng)擋雨，也一點都不安全的屋子里。

　　“干......干什么？”

　　謝嬿婉的耳邊擦過一陣燥熱的風(fēng)，緊接著城里便是一片兵荒馬亂。

　　“沒什么，他們搶馬肉?！?p>　　衛(wèi)將軍的聲音里有些哭腔，宣城熬挺過來了，但是戰(zhàn)馬一匹也沒了，將士和百姓所剩不多，殷十恨所說的糧草明天就到，但到底有多少糧草，沒人知道，可能是一車，也可能是十車，但肯定不會太多，沒有太多的糧食，宣城也沒有太多的人。

　　他愁??！

　　“哦。”

　　謝嬿婉似懂非懂的應(yīng)著，將大前年過年時父親買的鞭炮放了個精光，殷十恨沐浴過后，嫌棄的穿上衛(wèi)將軍的舊衣，被這鞭炮聲擾的一夜不曾睡著。

　　反倒是城中百姓在房里縮了一陣子之后，察覺到不太對勁，人家可汗都去拜會長生天了，這怎么還能折返回來？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且就算是打仗了，響的方位也不太對勁?。?p>　　這么一想，便有膽子大的百姓抬頭看，破損的房頂之上煙花在半空中綻放，絢麗瑰艷，與天邊閃爍的星星連成一片，轉(zhuǎn)瞬即逝的美好一下驅(qū)散心中所有的陰霾。

　　“是煙花，娘，是煙花！”

　　有小孩遙遙的指著天上煙花，跳將起來，阿婆坐在角落里拉起她那破舊的二胡，城頭有將士悲涼開口：“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明月人倚樓?！?p>　　“這唱的是什么??？”

　　謝嬿婉低著頭啃了一口風(fēng)干的狼肉，嚼著肉問衛(wèi)將軍。

　　“想家了。”

　　衛(wèi)將軍言語淡淡。

　　“宣城守住了，確實該回去了?！?p>　　謝嬿婉點點頭，又道：“守住了宣城，等你回了汴京，一定會封侯拜相的?！?p>　　謝嬿婉識字不多，寬慰的話讓衛(wèi)將軍有些哭笑不得，他看著天上擠在一起的星星，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道：

　　“芽兒早些睡吧?！?p>　　“嗯。”

　　謝嬿婉吃飽以后，就在城門口歇下了，以至于次日老大夫瞧著他昨天才給謝嬿婉換上的紗布灰不溜秋的，氣不打一處來，口中念叨著莫沾水莫沾灰，又念叨著藥材太少，要是不好好養(yǎng)著，日后就當真看不見了。

　　“看不見便看不見吧?！?p>　　謝嬿婉不太在乎，這城中很多人都不太在乎自己是否健全，只要活著就好，有些人可能連是否活著都不在乎，只要宣城還在就好。

　　只要這座城還在，他們就雖死猶生。

　　這種感覺很微妙，卻莫名的將有學(xué)識的、沒學(xué)識的人都連在了一起。

　　“你不望著自己好，我的藥不白瞎了？”

　　老大夫不太樂意，沒好氣的給謝嬿婉換了藥，謝嬿婉踢了一腳缺了一條腿的桌子，嚇得老大夫連忙去扶桌子。

　　“唉，也不知殷郎君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shù)？”

　　老大夫嘆了口氣，重新將謝嬿婉那雙眼包好。

　　“當然算數(shù)?！?p>　　謝嬿婉說的肯定，然而曬在烈日之下的手指被陽光灼傷，她的面上多了一絲惆悵。

　　“小姐跟他很熟嗎？”

　　“他給了我六十個錢?！?p>　　謝嬿婉笑了笑，幫著老大夫抬了一把桌子，挨個數(shù)著手指道：

　　“我存了一個，兩個，三個......三百個錢了，還差九萬九千六百九十九個錢?！?p>　　謝嬿婉鬧了半晚上，成功的讓殷十恨一晚上沒睡好，黑著兩個眼圈想來醫(yī)館碰一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安神補腦的藥可以買點，行到醫(yī)館，卻停在門口，醫(yī)館之中老大夫揩著眼淚，謝嬿婉一臉期待的掰著手指。

　　在這座明日未卜的城里，謝嬿婉跟旁人是不一樣的，她坐在唯一一只四肢健全的椅子上，黑黝黝的皮膚一半曬在陽光下，一半隱在陰影中，臉上洋溢著恬淡的笑容，勝過無數(shù)精心打扮的王孫貴女，紅粉金銀的雕琢，不比這一縷照得他腦瓜子疼的烈日。

　　就在殷十恨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看謝嬿婉都覺得順眼之際，謝嬿婉已經(jīng)聞到殷十恨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訝異的道：“你來了?！?p>　　“我來了?！?p>　　殷十恨木著臉進門，瞧著老大夫看見他時，眼中哀戚的光都變成了貪婪的熱切，殷十恨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