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節(jié)氣將入芒種之時，氣候逐漸升高。這個時候，冬小麥已經(jīng)快該收割了。這個時候，就會有三撥人比較忙。
第一撥人是辛苦種地的農(nóng)民，畢竟種田最講究一個時令節(jié)氣，別管什么糧食，只要是晚了節(jié)氣，少了一兩波雨水的灌溉，可能就會欠收，第二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家里就可能會餓死人。
第二撥人就是稅吏。他們帶著車馬，磨刀霍霍，做足了準(zhǔn)備，要趁著收稅的好機(jī)會從鄉(xiāng)里那些“刁民”身上多刮些油水出來。“鼠耗”、“鳥耗”、“火耗”，帶明朝官吏們的想象力唯有在此刻達(dá)到了極致，搞的后世百姓給老鼠也起了個外號叫耗子。
第三撥人則是賊匪。世道越不公平，山賊響馬們的生活就越滋潤。搶錢搶糧搶女人的口號，對犯過罪的、失去農(nóng)田的、無依無靠的人來說，比和尚們許諾的死后升入西天極樂凈土有吸引力多了。
王麻子就是這么一個悍匪。
他幼時被河南府頗有名氣的麻匪“混二郎”郞俊虜?shù)胶诎易由缴橡B(yǎng)大，八歲時就殺過人，十二歲就拉起了一支童子軍，十六歲就已經(jīng)是遠(yuǎn)近聞名的悍匪了，二十二歲殺了郎俊奪了大當(dāng)家之位。如今十余年過去，他已手下人命債無數(shù)。
這人和他養(yǎng)父郎俊不同，是個不講道義的主兒，只要他所到之地，不分貧富貴賤男女老幼絕不留一個活口。
官府見這魔神已經(jīng)快按不住了，三番兩次想要進(jìn)山剿匪除了他，但每次都覓不到他的蹤影。
但王麻子知道，事實上那些只會欺善怕惡的官兵根本就不想動真格剿匪。
如果官兵們真的想把他們山寨拔了，那為什么要大張旗鼓招搖過市，唯恐天下人不知？
弄出那么大動靜，一是對上頭有個交代，二是對民間百姓還能立個威表明自己干了活了，三是把匪徒驚走了自己也就不用拼命了。而且回去的路上還能找個理由再訛老百姓一筆，何樂而不為?。?p> 但是今天，王麻子是真的遇到麻煩了，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撥人，是一身本領(lǐng)還真心想要鋤強(qiáng)扶弱、匡扶正義，那就是那幫勞什子江湖俠士。
王麻子手里提著九環(huán)刀，坐在山寨正廳大座上，腦子一抽一抽地聽傳報。
“報！大當(dāng)家，山下有三個人正在靠近我們寨子！”
“報！大當(dāng)家，那三人中有個小子，在我們寨門下叫囂，說什么我們山寨已經(jīng)被他們?nèi)齻€人包圍了！”
“報！大當(dāng)家，寨門上駐防的兄弟們放箭迎敵，卻不知被那里埋伏的弓箭手，一箭一個全射死了！”
“報！大當(dāng)家，我們奉命緊鎖的寨門，不知道被哪里鉆進(jìn)來的一個毛頭小孩兒打開了！”
“報！三當(dāng)家前去迎戰(zhàn)，沒出五個回合就被做掉了！”
“報！二當(dāng)家前去迎敵，還沒打起來就跪地求饒臨陣叛變了！”
“報！那幾人勢不可擋，兄弟們死的死逃的逃，擋不住啦！啊——”
隨著一聲長長的怪叫，這個傳令的匪徒被扎了個透心涼。他的尸身向著前方倒下，身后赫然站著一個英姿颯爽的紅衣少女。她手握丈二點鋼長槍，容姿嬌媚，麗若晨陽，但一雙丹鳳美目之中卻又英氣十足。
在她身邊另有一個男子，九尺有余的身材，高大威猛，但卻面如冠玉，皓目劍眉，寬袖長襟，閑庭信步。若不是他手上那把紅綾長劍，誰人不以為他是哪個世家的讀書人公子？
然后在這對俊男美女身后……有一個不太起眼的年輕男子，粗布麻衣，身形瘦弱，相貌普通，東張西望，猥瑣多動。他身后還拖著山寨二當(dāng)家，那二當(dāng)家不知何故已經(jīng)雙眼反白、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只見那普通男子拍了拍高大男子的肩膀，口中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
“好的，抽完這二當(dāng)家，內(nèi)功狀態(tài)都回復(fù)的差不多了吧？
看來我們已經(jīng)到了最終Boss了，孟大哥，你先上去開怪。蘇琴，你注意側(cè)翼突襲打輸出。周圍的弓箭手已經(jīng)被云英清掉了，你們放心輸出，內(nèi)力消耗大就回來我這邊補(bǔ)給。
注意配合，無需戀戰(zhàn)，GoGoGo！”
孟溯提起手中長劍，飛身上去就是一劍。王麻子猛抬手中那把九環(huán)大刀擋下這一劍，刀上鐵環(huán)嘩啦啦作響。另一側(cè)蘇琴長槍如游龍出海緊隨而至，不給王麻子半分喘息機(jī)會。
王麻子大刀舞，刀身掄成一道圓弧，以剛破剛，勉強(qiáng)逼退了這一槍。
但孟溯和蘇琴兩人一人善技，一人善力。王麻子若是攻那孟溯，就會被他綿綿劍勢纏住，側(cè)身背后大門洞開；攻那蘇琴，于她凌冽攻勢之中未必能討到便宜，卻會被孟溯的劍法逼得進(jìn)退維谷。
兩廂之下此消彼長，王麻子內(nèi)息越發(fā)不足，掄刀的速度逐漸遲滯。十個回合過去，孟溯的寶劍和蘇琴的長槍已經(jīng)在王麻子身上留下一利一鈍兩道傷口。
不能在這樣下去了，必須想辦法破局！
王麻子突然收回九環(huán)大刀，撲向地上使出了自己從不示人的絕招——一個托馬斯回旋三百六十度王八翻滾，刀刀砍人腳踝。
孟溯和蘇琴從未見過這等怪招，連忙閃身退后兩步，卻被王麻子抓到一個機(jī)會，一招老狗鉆洞逃到了兩人身后，直沖著王大王去了。
王麻子早看出來了，那個站在遠(yuǎn)處不敢靠近的小子根本不會武功！看他步履虛浮，面色慘白，怕是平常人都打不過。
王麻子一把抓住王大王當(dāng)作人質(zhì)擋在胸前，橫刀架住王大王的脖子，大喝一聲：“別過來！”
孟溯和蘇琴急忙收回攻勢，不敢繼續(xù)上前。
王大王被王麻子抓住后立刻哭爹叫娘，英雄饒命英雄不要殺我說個不停。王麻子抓著王大王，面對著山寨大堂中的兩人，緩緩踱步退出大堂，來到大堂前院，心中思慮著如何借助手中人質(zhì)脫身。
就在王麻子退到大堂前院中間的位置時，懷中本來哭爹叫娘幾乎尿褲子的王大王突然不叫了。
他心中剛剛產(chǎn)生了一絲疑慮，卻見瘦小的王大王轉(zhuǎn)過頭給了他一個笑容，對他說，“說茄子！”
話音剛落，一只利箭橫穿王麻子太陽穴而過，自另一邊太陽穴洞出。
在王麻子罪惡的一生結(jié)束前的幾秒鐘，他終于意識到他懷中的人質(zhì)，是故意裝出嚇破膽的樣子，用拖沓的步子把他引到了弓箭手埋伏的地方。
而他臨死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王大王在喊：“官差，出來洗地啦——”
……
在這個叫做聚義縣的街頭，王大王一邊走路一邊把肉包子分給大家，嘴里也沒忘了進(jìn)行戰(zhàn)斗經(jīng)驗教訓(xùn)總結(jié)：
“我說，雖然我們把黑耙子山賊窩成功的端掉了，但是我們真的得好好復(fù)個盤，檢討一下今天的行動。你們最后怎么沒把那張麻子仇恨拉穩(wěn)，讓他沖著我來了？我差點交代在這里。”
“沒錯，的確是愚兄不對，是我被那賊人的怪招一下鎮(zhèn)住了，才讓賢弟陷入險境。”孟溯帶頭檢討。
“悶大哥你銀很好，就肆有席候不夠機(jī)靈，”狗東子滿嘴肉包子話都說不清楚。
“話說蘇琴和云英去哪里了？先回半山去了？”王大王詢問。
“是，她們說有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半山居去了?！?p> “那這幾個包子咱給她們帶回去，狗東子你別偷吃！”
“哎呦，你別打我手??！”
說話間，他們?nèi)艘呀?jīng)來到了縣衙門，徑直走了進(jìn)去。門口差役認(rèn)得他們，就進(jìn)去通報。不一會，走出來一個形容猥瑣，雞頭鼠目的衙役頭子，便是這鎮(zhèn)上人送外號“糠榨油”的司隸康擇。
這老賊臉上堆滿了死乞白賴的笑容，把他那張滿是褶子的臉笑得更像一只沙皮狗了。他開口就是一句，“幾位少俠，你們立了大功一件啊！”
“少廢話！”狗東子現(xiàn)在有武功高強(qiáng)的兄弟罩著，跟官府的人也敢大聲說話了，“我們滅了黑耙子山的山賊，你手下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告訴你了?？彀淹ň兞钌险f的那六百兩銀子交出來！”
“不要心急啊少俠，”康擇突然提高聲音，面露兇光，“通緝令上可沒說死活不限這句話，你們把那張麻子打死了，我們這個獎賞也是要打?qū)φ鄣摹?p> 狗東子情緒激動，就想上去動手。
康擇退后一步，手按在佩刀上，身后官差也一并提刀，劍拔弩張。
孟溯輕輕將狗東子攔下，示意大家不要激動，上前一拱手道，“康大官人。我們戰(zhàn)隊在這聚義縣行俠仗義也有幾日了，替你們除掉的禍害也不在少數(shù)。但是我記得，您每次給我們發(fā)獎賞時，都有各種理由克扣。您這么干，不那么合適吧？”
“孟少俠，你也是明理的人，我們當(dāng)官差的，吃的就是這口飯?！笨祿衽呐氖掷锏牡?，看來是鐵了心要吃回扣了。
“姓康的，蹬鼻子上臉是吧？那山賊你們官差剿不掉，我們戰(zhàn)隊幾個人就能滅了。你們莫非覺得，惹急了我們，你們還能把我們留??？”狗東子最聽不得自己在錢這方面吃了虧，一拍腰間匕首端的是又要上前，把那康擇嚇得連連后退。雙方再次劍拔弩張。
“康軍爺，”聽了半天的王大王最后一個開口，“我們都是明白人，不用說那么多暗話。行走江湖，多方照應(yīng)，那都是應(yīng)該的。我們幾個人在你這里謀事，幫一幫在座的兄弟們也是合情合理。這懸賞，我就只要八成，你看如何？”
康擇表情再次回歸諂媚的笑容，“這年頭大家都是不易，五成就不少了?！?p> “我再讓一步，七成，四百兩。少了一錢都不行?！蓖醮笸踝叩娇祿裆磉叄杨^湊過去跟他說，“老康啊，我也冒昧喊你一聲老康哥。兩百兩不少了，夠你們這一幫兄弟幾年的工錢了。你心里也得有點數(shù)，我們幾個人什么武功你知道。你說你要是哪句話說錯了，改天被尋仇的‘山賊余孽’找上了家里妻小，那可怎么辦呢？”
說罷，他把手中一個肉包子塞進(jìn)了瞠目結(jié)舌的老康嘴里。
那康擇眼睛轉(zhuǎn)了一圈，凍結(jié)的神色回歸自若，一邊吃嘴里的包子一邊指著王大王哈哈大笑。王大王也跟著哈哈大笑。笑罷，康擇從腰間拿出一個兜，從中點出四張銀票，示意過來拿。
狗東子憤憤地走上前，一把抓下銀票，正欲轉(zhuǎn)身時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抬手拍了拍康擇的肩膀，說了一句“山水有相逢啊老叔”就回去把銀票交給了王大王。
“合作愉快，我們走，”王大王帶著兩人轉(zhuǎn)身離開了縣衙。明里跟官府結(jié)下梁子畢竟不是什么好事。這些狗雖然不強(qiáng)，但保不齊他們的主子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剛出去胡同，孟溯就忍不住了，“賢弟，你也有些太縱容這般狗吏了，他們克扣了我們那么多銀子，為兄覺得甚是不痛快?！?p> “沒事！”王大王揮揮手，“我們的啟動資金已經(jīng)差不多了，以后都不用再跟他們見面了。另外——”
王大王轉(zhuǎn)身看向狗東子，狗東子就憋不住齜牙咧嘴笑了了起來。
“瞞不過大王哥，給你，”說罷他從懷中掏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行啊你小子，偷東西的水平越來越高了??？你剛才拍康擇那一下就是為了在把銀票順出來是吧？”王大王笑著說，“走！我們再去買兩籠肉包子，給蘇琴和云英帶回去！”
路人某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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