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音突然想起來,兩百年前,她去過一個燒陶的小鎮(zhèn),那時候胡靈回青丘去給成親的小友送賀禮,并沒有同她一起,她便搜羅了許多珍奇古玩,就連陶兔子也搜了好幾只不同樣子的。
后來將這些小物件送給胡靈,她還仔仔細細地向她問過這個鎮(zhèn)子的位置,只是都沒有成行,反而成為了胡靈念念不忘的地方了。
興許她去了那里呢。
徐音看著這一室的黃符,想著損耗術法走脫太不值得,但這鐵獄銅籠,又要怎樣才能走出去呢。
正想得入神,墻邊的老鼠洞似乎有說話聲。徐音覺得稀奇,都說百獸有別,天下的獸類有些有神識,有些沒有神識。像狐貍略聰明些,有神識的便多些,像鼠類,有神識就是少數(shù),百獸有了神識,便能和其他有神識卻不同種類的獸對談交往,并且只有神識的獸才能學道法,學了道法便可以修得人身,得更長的壽命。但大概這兩只老鼠有神識卻并未修道,才能接近這符咒牢籠。
“農(nóng)人暴動的事情仿佛又要賴在妖精的身上。”一只老鼠說。
“蘇城嘛,說不清的事都誣給妖精,別處的兄弟都稱我們是妖城了?!绷硪恢焕鲜笳f。
原來兩只老鼠也懂人間事,徐音覺得有趣,突然間想出了逃出監(jiān)牢的法子,便敲敲墻,壓低了聲音:“青丘徐音,有事請教兩位小友,煩請勞駕現(xiàn)身?!?p> 老鼠們似乎有些驚懼,兩鼠磨蹭許久,才猶猶豫豫從洞口走出。
見了徐音,一鼠十分驚奇,道:“竟是酒館徐老板!”
“小友竟然認得我?!?p> “某常去醉紅樓尋吃食,所以認得徐老板,不知徐老板為何在此?”
“實不相瞞,小友們剛剛提到的妖,正是小女子?!?p> “徐老板竟是妖?為何身上只有人氣并無妖氣?”
“這件事說來話長。今日徐音想請兩位小友幫忙,事成之后,徐音為蘇城鼠族提供二十年米糧,不知小友們可愿意?”
“這……不知徐老板有何事需要我們效勞?”
徐音指指監(jiān)牢上的黃符。
“這些符須得你們這樣沒有法術的小友才能撕下來而不會受傷,勞煩你們尋一些不修道的親朋,替我將這些東西給除了,再把監(jiān)牢鑰匙與地圖給我找來。三日之后,到醉紅樓對面的小酒館,找我兌現(xiàn)承諾?!?p> “此事不難,徐老板的名聲在外,自是重諾之人。我們?nèi)トゾ蛠??!?p> “多謝二位?!?p> 徐音出逃有望,自是開心,又看隔壁監(jiān)牢中,王恒似乎在面對墻修煉,一招一式倒是有模有樣,心里便想著逗逗他。
“小公子,徐音雖然不擅長修道,當年也受師父教導過,師父說啊,修道需修心。良師益友缺一不可,更要緊的是心誠心善。師父還說啊,人修煉與妖修煉并沒有什么不同,妖因與世間萬物相處得長了,反而更容易悟道。”
“你究竟何意?”
“剛剛聽公子言辭激烈,卻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的師父雖在修道,凡心卻從未放下,你父明知農(nóng)人暴動原因卻不據(jù)實以告,個中緣由為何,公子可是心里有數(shù)?”
“徐音自問一直誠心待人,雖然命格有異,也不曾害人,今日因公子而困在此處,明日或許灰飛煙滅,徐音想問公子,他日你若得知我無辜,那該如何?”
“我……我還你清白……”
“公子說笑了,魂飛魄散的怨鬼要清白何用?被道士滅魂,桃木劍入體那一刻,是連投胎都不能的。
“不過在公子看來,我只是個妖,殺個妖只不過是殺個畜生,只是我這只畜生能同你多說兩句話而已。
“徐音想告訴公子,道術不以殺妖而成,行善不以滅妖為先,若以殺妖來助長法力,始終不是正道。”
“我……”王恒還想說些什么,但身子突然一歪倒下了。
一群鼠黑壓壓出現(xiàn)在徐音的牢門外。“某怕徐老板出行有礙,順了支迷魂香來?!笔蠊Ь吹卣f。
徐音點點頭,“小友想得真是周到。”
這鼠吩咐了小鼠們,便同徐音一起立在一旁。
徐音問,“小友可有名諱?”
“鼠輩無名?!?p> 徐音仔細看了這只鼠,一身灰毛,卻爪子卻是雪白,莫名有一種儒雅可愛,倒不像別的鼠的樣子。
“不如我喚你阿錦,日后好相稱?”
“錦?”鼠抬起頭,眼睛里亮亮的,望著徐音。
“今日想起青丘,有處地方花開得甚好,有句詩說,千花晝?nèi)珏\。錦緞,錦瑟,愿你富足無憂?!?p> “謝徐老板賜名?!?p> 徐音聽阿錦談吐并不像一般鼠輩,先前又提起城中之事,便想問問看。
“阿錦,剛剛你們在洞中說起蘇城的事情,你可知道內(nèi)情?”
“某略知一二?!卑㈠\謙恭地說。
“農(nóng)人為何暴動?”
“蘇城今年大旱,田間顆粒無收,朝廷依舊苛捐雜稅,一個官打死了一個農(nóng)人,農(nóng)人群情激憤,便暴動了,農(nóng)人氣勢洶洶,闖入了府衙,但后來不知怎么,又沒有聲息了,這些農(nóng)人都沒有回到鄉(xiāng)里,像是莫名失蹤了一般,誰也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p> “原來如此,阿錦,你可聽說一位名為凌虛的道士?”
“若說的是那位興風作雨的老道,那確實見過?!?p> 徐音挑眉,“此話怎講?”
“半月前,這老道去到府衙,同太守說,農(nóng)人暴動皆因妖精而起,在城里四處尋妖。老道的術法怪奇,念咒之后官兵們對他言聽計從,就連太守也仿佛迷了心竅,聽之任之。這幾日,已聽聞有好幾只妖命喪他手?!卑㈠\長嘆一聲。
好狠……不像個正途修道之人。
“這些妖可有作惡?”
“唉,作惡的妖們早已收到風聲出逃,剩下的妖,皆是同徐老板一樣僅僅只是在人間生活罷了。不過,其他妖精皆被當場殺死,無一例外。唯有徐老板您……”阿錦不再說了。
徐音看了一眼隔壁牢籠,“那還要多謝這位小公子呢?!?p> 不消一刻鐘,四處符咒已被撕碎。阿錦給了徐音鑰匙,徐音便堂而皇之地從牢中走出。
“徐老板不知修的哪門術法,這地上雞血符咒竟能輕易穿出。”阿錦嘆到。徐音這才看見,地上有雞血畫成的奇怪符咒,傳聞間有些符咒能夠?qū)⒀薪谝坏?,這想必就是那種符咒了。
“我也不知,約摸不是術法,許是我天生有異,這地上的東西攔不住我,倒是黃符確實厲害?!?p> “徐老板小心,監(jiān)牢外也有把守。雖一路黃符已除,恐有其他埋伏?!?p> “多謝提醒,阿錦。此刻不宜詳談,三日后酒館,切莫失約。”
“徐老板放心。”
徐音邁出牢房,正是深秋之夜,寒氣襲來,一陣風苦卷了幾片落葉下來,落在了徐音白色的衣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