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羨下意識地握住我的手,把我護在血肉身軀之后:“殺一個高玉不能萬事大吉的話,這世上有幾個高玉,我殺幾個。”
他手心柔軟而溫熱,暖意從手背一路蔓延著,在他的身軀后,突然覺得很有安全感。
來人跳下屋檐,從懷中掏出機甲弩,機架上面寒光粼粼,一共數(shù)發(fā)梅花六棱暗器:“明天一早消息傳遍京師,溫將軍最疼愛的兒子暴斃在巷子里。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p> “啰嗦。太子養(yǎng)的是一群戲子嗎?”
溫子羨拾起腳邊彩畫,抖落琉璃渣,藏進袖子里,又把燈籠的木挑子握在手中。
來人冷笑幾聲,握住機關處:“我敬你忠心,喊你一聲五爺,五爺還是上路吧?!?p> “上不上路,看你本事到不到家。”溫子羨瞬間繞到我身后,再次擁我入懷。我一股涼意登時從頭頂灌到腳底!黃天菩薩,他不會是要拿我當人肉盾牌吧!!
心突突直跳時,聽見他低柔而堅定地說:“看好,這才是我溫家的劍法?!?p> 啪啪啪三聲后,無數(shù)寒光襲來,暗器連綿不絕。
我的手腕隨他擺弄變得額外靈活,木挑子打在暗器中心,位置一點不差,木頭竟能與銳利的暗器抗衡,錚錚掃落不絕而來的暗器,沒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
寒光四濺,我連膽顫心驚也忘了,在心底暗自為溫子羨喝彩!
最后一道寒光逼近時,他徒手擒握住飛閃而來的暗器,一手丟去木挑子,遮住了我的眼睛:“很快結(jié)束,你閉上眼睛。”
我不禁吞了口唾沫,不舍閉眼,偷偷偏了偏腦袋,只見一枚六棱梅花如被疾風從枝頭吹落,乘風飛去,劃過黑暗之中的血肉要害,緊接著聽見一聲“啊”,那人已捂著脖子倒下。
血腥味慢慢加重,急促的喘息聲漸漸消失在夜空中。
他的手一直擋在我眼前,牽引著我走出黑暗。
再次看見街上戶戶燈火,再次聽見那些小販叫賣聲,路人討價還價的聲音,甚至連婦人爭執(zhí)聲,這些聲音聽起來都是這么美好。
有人要殺他,與高玉有關,高玉是太子在豫州的眼線……那這些和溫子羨有什么關系?
眼前白衣勝雪的溫子羨,似他又非他。
“你怕嗎?”
“怕啊,以為你要抓我當人肉盾牌,沒少暗暗罵你?!?p> 溫子羨爽朗一笑,從袖中拿出彩畫:“不論如何,我都會護你周全??上艋\碎了,日后補你一個。畫收著,你猜對我的夢,這是獎勵?!?p> 我搶過彩畫,驚異地看了他一眼:“說好猜中就送我,怎么變成獎勵?!?p> 他解下面具,微微地笑著,眼底是一片無限的柔情,看得我耳廓發(fā)燙,慌忙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
仿佛經(jīng)歷了漫長的時間,可是走到豆花鋪時,素秋還沒來。
“下雨啦!”
“下雨啦!”
天上下起雨,雨勢逐漸變大,路人們匆忙趕著往家跑。豆花鋪的店主是位老婆婆,熱情地邀請我們進鋪子里躲雨,溫子羨送我進鋪后,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一句:“等我?!?p> 雨越下越大,屋檐上墜落的雨珠連成一道長線,雨聲嘩啦啦,傾盆而下。
我在鋪子里坐著,聽著雨聲。
“姑娘,你的豆花,慢用?!崩掀牌哦藖硪煌霟狎v騰的豆花,上面撒滿蜜棗和桂花糖酥,白白嫩嫩的豆花下還墊著些紅糖水。
婆婆放下豆花,想起什么,又笑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呢,勺子沒拿,姑娘等等,我去拿?!?p> 我戳了戳碗壁,里頭的豆花如水波似地輕輕晃動著,染了紅糖水的地方發(fā)出亮紅的糖色,啊,誘人。
老婆婆拿來一柄粗瓷勺子,扣進碗里,滿懷期待著望著我。
我忙說:“婆婆,我沒有點豆花?!?p> 老婆婆笑道:“跟你一塊來的那位小哥給你點的,付過錢啦。他說你喜歡吃甜的口味,特意叫我往豆花里加蜜棗、還要滿滿兩勺桂花酥,做得甜一點。”
我愛吃的甜食,溫子羨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納悶著,老婆婆撐著桌沿輕哼一聲:“還是年輕的男人有心。我家老頭子以前也記得我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打從嫁給他之后啊,是管我吃什么呢!”
婆婆大聲笑了笑:“女人啊,趁現(xiàn)在任性。要等他娶了你,沒準兒記不記心。”
“婆婆,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面紅耳赤,連忙擺手否認。
婆婆一副了然的樣子,沖我眨了眨眼,催促道:“吃吧吃吧,小哥的心意甜著呢!”
外頭雨越下越大,不知素秋可找到躲雨的地方?jīng)]有,也不知溫子羨到底去了哪里。
老婆婆擦著配料臺,瓶瓶罐罐拿起放下,放出清脆的響聲。
我吃完豆花,老婆婆也收拾好桌面,素秋才來。
“老板,來兩碗豆花,蝦皮多放些?!彼厍镔I了把新傘,但裙角濕透了,頭發(fā)也濕了。她把傘收在門口,落座后用帕子擦了擦濕發(fā):“好大的雨!你淋著沒有?”
“我沒淋著。姐姐,豆花已經(jīng)吃過了,點一碗就好?!被匚镀鹉峭胩鸾z絲的豆花還有嬤嬤說的話,我不禁一陣心虛。
素秋改要一碗豆花,等上豆花的時間,我們把各鋪子收訂金的條子拿出來,一一核對整理,再包起來。
老婆婆端來素秋要的豆花,上面放著蝦皮、小蔥末、蒜酥,底下是醬油香油底。
“豆花要多放蝦皮足味。對了,因果,你們通州的豆花是甜的還是咸的?”
“有甜的,也有咸的。”
“啊,甜的豆花能吃嗎?京城的豆花鋪子走十家沒有一家賣甜口的,沒想到還有甜味的豆花,那你們那甜豆花都放些什么?”
老婆婆聞言回頭道:“放蜜棗,放桂花糖酥,我說得沒錯吧姑娘?”
素秋望了眼婆婆,又看了看我,笑道:“你方才吃的不會就是甜味的豆花吧?”
我點了點頭。
好嘛,從我點頭開始到她吃完,全在教導我:天地之間,唯咸豆花一個是正道。就差沒畫一道符貼在我額頭上,問我以后還吃不吃甜豆花了。
素秋吃完豆花付完帳,我們走到門口,外頭雨勢總算小了些,但還在下。
她打好傘,見我不出來,轉(zhuǎn)頭看著我。
耳朵里回蕩著那句“等我”,我踏出豆花鋪,回頭望了望潮濕的長街,路面積水倒影著幾戶商家燈火,沒有一個人影。
一陣失落感涌上心頭,挽著素秋的手走了一小段路,豆花鋪的老婆婆穿著蓑衣戴著斗笠追了上來。
把一柄新傘遞給我,笑著說:“姑娘,你的傘落在我鋪子里忘記取走。雨天的傘搶手得很,不好買喲,有的人為買傘,淋得渾身濕透?!?p> 看著老婆婆的笑臉,我忽然明白她的話,立刻紅了臉,接過傘:“多謝婆婆?!?p> 他是給我買傘去了啊……
雨珠順著傘沿滑落,一顆顆如珍珠,雨夜寒冷,新傘散發(fā)著淡淡的木香,很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