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初微,山林俱寂。
陸釗一身灰衣,獨自穿過竹海中的小徑,已經(jīng)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北部山脊共有二十七間靜室,卻并不是合在一處。若不想影響每日辰時的早課,陸釗必須卯時前就開始清掃第一間靜室。
靜室,并不只是純粹地用于弟子靜修。弟子在道法、劍技上有所領(lǐng)悟時,除了靜坐感悟,必要時還會起身演練。
每一間靜室雖然都由千機堂仙長制作而成,卻也不可能絲毫沒有損傷。陸釗推開最后一間靜室,室內(nèi)果然散落著一層薄薄的石灰、石屑。
巨石砌筑的墻壁上,滿是劍鋒劃過的溝壑。
“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痕跡?!标戓撚檬钟|摸,還是能感受到些許異樣。
二十七間靜室,除了分布的有些散亂,工作倒也沒有任何困難之處。陸釗按部就班,灑水、擦拭、清掃,一天的工作便宣告結(jié)束。
“可以休息了?!?p> 雜役是凡人,在山上的行動自然受到約束。
幸好,最讓陸釗期待的藏劍閣,并不在此類。
連云劍宗傳承數(shù)千年,在這一段足以稱之為宏偉壯闊的歷史中,高山變作峽谷,滄?;缮L?。
數(shù)千年,文明不知都歷經(jīng)了幾次興衰。
沒有人能知曉,立宗之初便已成立的藏劍閣,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藏劍閣中,百萬經(jīng)卷。
并無一卷,談及修行之事。
可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陸釗還是從中,參悟出些許玄妙。
經(jīng)卷上的每一個字,或飽滿而犀利,或修長而遒勁,在陸釗眼中,就是一招招劍法、一部部劍書。
陸釗如癡如狂,恨不得終日沉浸在劍的海洋中。
“陸兄!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剛翻開一本劍譜,陳辰略帶調(diào)侃的聲音便在身后響起。
“又想過來挨揍嗎?”屢次被人打擾,陸釗已經(jīng)有些惱了。
這大半個月以來,契而不舍的陳辰借口境界不穩(wěn),三番五次尋來,要與他切磋劍法。
雖然屢戰(zhàn)屢敗,但陳辰的收獲似乎不小。據(jù)劉管事所說,他已經(jīng)開始嘗試觀想玄關(guān),這才讓陸釗得了幾天清靜。
“還是說你已經(jīng)破入玄關(guān),準備一雪前恥了?”陸釗神色不善,盯著走過來的陳辰說道。
陳辰一言不發(fā),瞪著角落里盤膝而坐的陸釗,突然發(fā)問:“你知道你跟一個人很像嗎?”
“誰?”
“柏師姐!”
嗯?
“你和師姐一樣,總是獨來獨往,仿佛不屑于跟其他人交流一般?!标惓窖壑邢蛲?,“柏師姐昨日成功堪破玄關(guān),已經(jīng)升入內(nèi)院了!”
哦?
陸釗還真有些驚訝。
這些日子在山中翻閱典籍,陸釗對后天修行一途的諸多關(guān)隘,也是有所了解。
人習道法,成,則引天地靈力淬煉己身,為第一境內(nèi)壯。
內(nèi)壯則心神靜,為第二境定神。
定神者以神為識,觀想心海。心海內(nèi)蘊關(guān)竅,成,則為第三境玄關(guān)。
而只有堪破玄關(guān),才能以后天返先天,真正踏入修行的門檻。
可這最后一步,不知難倒多少英杰天驕。
道書有言,玄關(guān)無悔。
想要堪破玄關(guān),沒有智珠在握的靈慧,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便絕不可能把握住,這僅有一次的機會。
沒想到那位不拘小節(jié)的柏神醫(yī),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
“那又如何?”
“你們是同一類人!”陳辰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知道,旁人的目光、看法對你們來說,不過是風中的一縷煙,海中的一滴水。”
“但是唯有修行,你才可以在劍道上走的更遠……”
陸釗明白,陳辰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不修道,終究是霧里看花。
只有開始修行,劍之一道的奧妙,才能真正的展現(xiàn)在他面前。
“藏劍閣中劍術(shù)浩渺,你便是窮盡一生,也不過只能參悟十之一二。”
“若是下山另尋道途,將來機緣,未嘗可知!”
“再等等……”陸釗沉默許久,終于開口。
陳辰拂袖而去。
……
天色漸晚,藏劍閣中仍然一片漆黑。
其他弟子早已散去,唯有陸釗靠在窗前,借著月光依舊在翻閱。
“這本天風劍訣,立意還真是奇特?!?p> “藏劍勢于無處不在的風中,隨風而動,憑風御劍,可殺人于無形?!?p> 肅靜的夜,銀月獨照。
陸釗心定神安,靜靜參悟。
恰逢一縷清風拂過,在心湖上掀起絲絲波瀾。
“最近這是怎么了,總是難以專注……”
陸釗滿心疑惑,感覺自己好像出了點問題,決定早點回去休息。
“可惜,不能將經(jīng)書帶出閣外。”
穿過層層堆疊的經(jīng)卷,剛剛踏出閣門的陸釗,便聽見了身后轟然的大門關(guān)閉聲。
陸釗心知肚明,偌大的藏劍閣無一人值守,卻無弟子敢于觸犯閣中禁令,背后必有高人看顧。
只要不影響自己,陸釗并無意去探究。
順著棧道前行,翻過山脊的陸釗,再次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竹海。
“沒想到能在這兒看見你?!?p> 夜幕中,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原來是你?!标戓撃抗馊缇妫J出來人竟是半個月前,打敗他的那位少年。
羊濘依舊滿臉倨傲,他看著一身灰衣的陸釗,不屑道:“沒想到你竟然甘于做一個雜役,當日真是看錯了你?!?p> “不過一面之緣,又何來看錯之說?!标戓撋裆?,并不想理會來者不善的少年。
“你……哼!”羊濘有些氣急,他按捺住脾氣,“我這是憐惜你的劍道天賦,你別不知好歹!”
“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p> “你這是什么意思?”
陸釗看著少年腳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腳印,輕笑道:“那我換一種說法。深更半夜,你在這里等陸某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
羊濘本就少年意氣,這下被陸釗點破,便再也繃不住了。
“你沒有福分留在山上,還是盡早下山去吧。”
“現(xiàn)在下山,我可為你引薦其他景國道宗,保你修行無虞!”
“不勞你費心,陸某在山上待的很好。”
“馬上就不好了!”少年呲牙咧嘴。
陸釗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從瘋狗旁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