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峭一早醒來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心口有些緊,像被什么壓著。他一宿未眠,臨近天亮,值守的功曹布下朝霞,他才倚著憑幾睡著了,直到被金烏尖銳的鳴叫驚醒。
清虛九天,神霧霞光,扶桑之上,金烏振翅,朝西而去。
仙婢侍官手捧云緞霞衣,鳳淚玉露匆忙行走于云端,朝宮苑神殿去。
翠華宮的殿門由內(nèi)拉開,上神清峭一襲白羽裳走出門來。他腰間系著一條淺綠的腰帶,下面墜著一塊金絲玉佩。
“上神好?!毕涉灸_步略慢,抬眼偷看了清峭一眼,慌忙低下頭去,抿著嘴癡笑。
清峭微微頷首,朝鶴書堂的方向去。
躲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小侍官小鼓豁然驚醒,只瞧見清峭一襲白衣的背影,他倉皇失措,抱著記事簿跳起來,朝著清峭的方向追了過去,跑到清峭身邊,把記事簿往懷里一揣,喘著粗氣躬身一禮,“上神。”
清峭腳步一頓,瞧了他一眼,“何事?”
小鼓低著頭將清峭的鞋襪袍帶記在心里,吐了一口氣,抬頭看著清峭,咧嘴一笑,才拱手行禮,“問上神安?!?p> 清峭微微蹙眉,微微頷首,負(fù)手而去。
小鼓急忙將方才所見手書簿上,往執(zhí)事閣跑。
執(zhí)事閣等著許多仙婢,看著云外金烏,心中焦灼,已有不耐,其中一位道,“這小鼓怎的還不回來?讓我等在此空候?不等了,退錢,我家主子就要醒了!”
“錢錢姐姐別急,那金烏不也是剛起嘛!許是上神今日起遲了?!币慌缘男∈坦倜ε阒δ槹矒崮窍涉?,暗罵小鼓斷他財路,抬眼瞧見急匆匆往這邊跑的小鼓,眼睛一亮,“來了來了?!鞭D(zhuǎn)身端起一盞茶迎上小鼓,“快說!”
“羽……羽衣……”他一路奔跑,上氣不接下氣,攥著記事簿。
錢錢奪過記事簿,“羽衣紅綃百蝶裙,金簪螺髻步扶搖?”腦中顯現(xiàn)清峭上神的模樣,不禁一個激靈。
“錯啦錯啦!”小鼓已緩過勁兒來,從錢錢手里抽出記事簿,翻了兩頁,“羽衣白氅金絲佩,凝脂簪發(fā)綠絲絳?!?p> “怎的跟昨日一樣?”錢錢默念了一遍,瞪著如星的眸子,滿是懷疑,“好小子,你拿我們消遣!姐妹們,把他提到慎刑司去,請山徑神官治罪!”
“好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清峭上神他今日卻是穿的這一身衣裳!不信,姐姐可親自去看,再來拿我也不遲!”小鼓揣著記事簿,這東西可不能丟,若是被有那有壞心眼子的人拿去,可不得了!
“你確定?”不丑抓住錢錢扭送小鼓的手,緊盯著小鼓。
小鼓一個激靈,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回過神兒來已默默點頭。
“他沒必要騙我們,砸了自己的招牌,各位還是快回宮稟報吧,遲了可要惹主子不高興了!”不丑松開手,對拽著小鼓的錢錢說,錢錢向來仙婢中領(lǐng)頭的那一個。
“上神?!鼻迩鸵贿M鶴書堂,正在整理資料的神官便停下手頭上的工作,與他問好。
清峭穿過書架,繞過屏風(fēng),在里間坐下。
“今日有何要事?”他理了理衣袖,翻開一邊的卷軸。卷軸上記錄著一些要聞,是他一會兒面見神之主要用的。
“東傾殿下平定了北海的叛亂,明日便要班師回朝,紫垣殿需要好好打掃?!毙∈掏瘏掃t捧著一只無瑕玉盞走進來,“魔君谷川想求娶丹荔公主,歸墟之國的人魚公主符馨綢繼承大統(tǒng),改國號康平……”
“冥界那邊?”清峭合上卷軸,接過厭遲遞過來的茶盞。
“今日倒是沒有?!眳掃t想了一下,笑著說,“或許是神主的詔書起了作用,冥界之主回過味來,怕被神主懲戒,認(rèn)真治理了。到底是咱們神域統(tǒng)御萬物,前些日子右一神官上書,還說事情有所進展呢?!?p> 清峭手上一頓,厭遲的話非但沒有讓他安心,他心中反倒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右一向來好大喜功,事情沒辦就先邀功是常事,一開始他就沒將右一的奏疏呈給神主。循規(guī)蹈矩,聽令行事可不是那搖殺的作風(fēng)。神主雖統(tǒng)御萬物生靈,其它域界也都奉神界為尊,但其實各域界地位平等互相制衡,并沒有懼怕一說,只怕這平靜之下,早已暗潮洶涌。
厭遲蹲下身幫清峭整理桌案上的卷軸,接著說,“您說那冥界之主若是早做反省,冥界也不會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您看看,這好好的冥界給他治理成什么樣了!聽過萬年前的冥界也是有條不紊,秩序分明的,可不知為何那搖殺忽地性情大變,對下面的事兒不聞不問,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弄的天怒人怨,凈給我們找麻煩。”
清峭把茶盞遞給厭遲,蹙眉按著心口,感覺有些不舒服。
厭遲伸手去接茶盞,殿外突然傳來穿音鼓的轟鳴,厭遲嚇得一抖,茶盞脫手墜落到地上,砸了個稀碎。
“上神,我……”厭遲看著腳邊的碎片,咬著嘴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了清峭一眼,這可是清峭上神最喜歡的一只茶盞。
清峭并未理會他,豁然起身,抬腳往外走。
神官倉皇失措地跑進鶴書堂,拱手行禮,將一墨色卷軸遞給清峭,“人魂的投訴。”
清峭接過卷軸,展開瞧了一眼。就聽殿外傳來侍官的傳喚,“上神,神主請您破云殿議事?!?p> 清峭走出門,那侍官上前一步,弓著腰輕聲道,“神主辰時方睡下,這兩個時辰不到,就被著穿音鼓吵醒,可是那冥界又出了什么亂子?您說這冥界之主怎么就不能消停兩天呢?對了,神主今日心情極差,上神可要小心應(yīng)對?!?p> “有勞。”清峭禮貌頷首。
仙婢們湊到一起望著的穿音鼓的方向竊竊私語,“這連著半個月了吧,冥界之主還真是沒分寸,神主已經(jīng)幾次派神官下去了,可他一點不知道收斂,還越來越放肆。若依東傾殿下的性子,一定揮戟殺過去了!”
“聽說東傾殿下已經(jīng)得勝還朝,不日就要回來述職了。到時候跟咱們清峭上神一文一武,出雙入對……”
“你們不去做事,嚼什么舌根子,沖撞了上神,仔細(xì)發(fā)你們到凡間去?!笔坦賲柭暢庳?zé),將她們驅(qū)散。
仙婢們低頭退至一邊,等侍官過去,歪頭偷看了清峭一眼,相視一眼,咯咯輕笑,誰不知道清峭是清虛境里最溫柔的上神,從不與她們?yōu)殡y。
神主坐在寶座上,抬手扶額,臉色難看。殿下跪了一群神官。
清峭隨侍官入殿,躬身行禮,“神主?!?p> 神主不理他,扭頭怒斥底下的神官,“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難不成還要本君親自與那搖殺交涉?”
“神主息怒?!鄙窆贅渖蜕碜樱倨鹕硌壑幸延辛酥饕?,“神主莫急,東傾殿下明日回來,不如讓殿下陳兵冥界,殺殺他的銳氣!”
“樹色!”伏靖厲聲呵斥,“你當(dāng)出兵是什么?弄不好就是兩界大亂!”
“那搖殺可曾將我神界看在眼里?那么多神官在他冥界不知所蹤,我神界若是不去尋個說法,豈不為人小看?”
“神主,萬不可出兵?。∩裼蚰擞蚪缰?,若起爭端,必將禍燃六界?!狈敢仓f的在理,但,出兵并非上策。
神主瞥了一眼清峭,“清峭上神來了,此事你怎么看?”
清峭聽了許久,也思量了許久,“神主,搖殺生性懶散,今日之禍乃是他馭下無方所致,若是陳兵,只怕小題大做,說我神界氣量狹小?!?p> “但若不做應(yīng)對,只怕各界不服。”樹色咄咄道,“屆時就不只是神冥兩界的問題了。請神主定奪?!?p> “叫你們來議事,反在此爭執(zhí)不休,吵得本君頭疼!”神主面露怒容。
“小神愿為神主分憂,前往冥界徹查此事。”伏靖伏地拜請。
“你是要為神主分憂,還是添堵?那么多神官不知所蹤,你去,哼,你是與他們有何不同?”樹色斜了伏靖一眼,嘲諷他的自不量力。
“你!”伏靖瞪著樹色,氣得舌頭打了結(jié),半天吐出一句話,“總要有人去吧!”他倒了一口氣,接著轉(zhuǎn)向神主道,“小神任職九司,食君之奉,當(dāng)擔(dān)君之憂,請神主允準(zhǔn)。”
話音剛落,就聽到樹色的一聲嗤笑。剛要發(fā)作,就聽燕引神官說,“神主,小神以為冥界之行事關(guān)重大,非常人不可為。伏靖將軍有軍職在身,前往冥界可昭示我神域之威不可侵犯,若另請清峭上神一同前往,動之以情,曉之以禮,這恩威并重,方顯我神界氣度?!?p> 清峭皺了皺眉,垂頭不語。
神主微微點頭,心中已有思量,他將目光投向清峭,“清峭,你可愿替本君出使冥界,查明情況?”
“神主有命,莫敢不從。”清峭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
“如此甚好,甚好!本君也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鄙裰靼戳税刺栄?,離開水晶鎏金的王座,負(fù)手離開。
“上神,破云殿之行可還順利?”厭遲候在鶴書堂外,看到清峭回來,急急忙忙迎上前去。
“嗯?!鼻迩团呐乃念^,進了鶴書堂。樹色向來與他不慕,今日是瞅準(zhǔn)了機會與他為難的,他從袖中取出卷軸,墨色卷軸上是炙熱魂魄燙出的痕跡,內(nèi)容卻是辨不清楚。這搖殺到底是做了什么,讓這些魂魄不惜打破靈魂之器,也要向神界投訴冥界罪行。
毋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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