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隨形

　　房間里看不見一絲血跡，卻到處彌散著死亡的氣息。?

　　何美子環(huán)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柱式臺燈的撒花燈罩上面，暖暖的燈光透過珍珠流蘇灑滿整個屋子。她拉開床頭柜最下面的抽屜，取出一張全家福照片細細端詳。?

　　照片上的何美子是一個被父親抱在懷里的嬰兒。當時的父親只有二十五歲，剛剛進入大阪警局成為正式警員。母親是個單純的鄉(xiāng)下姑娘，他們的結(jié)合源于一次“暴力事件”：父親出現(xiàn)，兇殘的歹徒立刻逃之夭夭，他救起膽戰(zhàn)心驚的母親。自從兩人眼神碰撞的一刻開始，絲絲情愫瞬間開始涌動，不可遏制。?

　　甜蜜而溫馨的時光陪伴著他倆直到何美子出生兩個月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時間就在這張全家福照片拍攝的第二天，父親忽然接到警局電話，他匆忙趕去事發(fā)現(xiàn)場，之后便失去聯(lián)系。直到三天后，何美子的母親接到警局電話通知，說要她去案發(fā)現(xiàn)場認領(lǐng)尸體。?

　　逝者已矣，生者繼續(xù)。?

　　何美子的父親在孤兒院長大，無任何親人可以依靠。沒辦法，母親帶著只有兩個月大的何美子和500萬撫恤金重新回到大阪鄉(xiāng)下，投奔她年邁的父母。?

　　晚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當母親打開裝有500萬現(xiàn)金的旅行包時，眼前的一幕讓她大驚失色：原來一沓沓整齊的鈔票不翼而飛，只有約摸同等重量的32K啞光草稿紙，一疊疊碼放的整整齊齊。年輕的女人立刻癱倒在地嚎啕不止，她的父母聞聲而來，見此情形一時也手足無措。女人不堪現(xiàn)實打擊就此一病不起，不久她撇下何美子匆匆離開人世。?

　　盡管當?shù)貛讉€警員也來過許多次勘察現(xiàn)場，但最終也是毫無結(jié)果，因為這個旅行包上面只留下何美子母親一個人的指紋，再無其他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外公外婆帶著年幼的何美子依靠幾畝薄田艱難生活，日子簡單清苦。就在何美子讀高中時，外公被無情的車禍奪去生命。?

　　何美子沒能繼續(xù)讀書，而是留在外婆身邊當個操持家務(wù)和料理菜地的幫手。?

　　這一年何美子剛滿十七，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體態(tài)窈窕，肌膚如雪，胸前高聳，雙腿細削而修長，如同一朵含苞欲放的櫻花，這一切被他的鄰居田中正剛看在眼里，心生無限遐想。?

　　正剛與何美子同歲，他也是一個地道的菜農(nóng)出生，家境十分貧寒。外婆似乎并不同意這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她提出500萬的婚禮準備金。這個根本超出正剛?cè)医?jīng)濟承受能力范圍內(nèi)的要求，被他的父親一口否決。盡管如此，正剛與何美子還是私下偷偷接觸，山前屋后，菜地里，池塘邊，石橋上，最多的還是櫻花樹下。?

　　一日傍晚，殘陽西墜，火紅的霞光鋪滿波光粼粼的河面，氤氳在村莊上空的炊煙久久不散。何美子早早做好晚飯，卻不見外婆歸來，她不免心里焦急。?

　　她大步出門外，恰巧迎面撞上前來幽會的正剛。何美子著急趕去菜地，正剛只得一路悄悄跟隨在她身后。?

　　夜幕輕垂，月光皎潔，天邊寥寥幾點星星閃爍。不多功夫何美子終于趕到自家菜地，“外婆！”沒有回應(yīng)，何美子額頭開始冒汗。?

　　“外婆！”何美子略帶哭腔，她走進菜地開始尋找外婆的蹤跡。?

　　?“外婆，外婆！”正剛忽然指著地上的老人，狂喊著何美子，“何美子，快過來！”?

　　她倆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躺著的老人早已停止了呼吸，經(jīng)過辨認她就是何美子的外婆。?

　　“誰？誰干的？”正剛怒吼著，向四周張望。???????

　　“嘻嘻，嘻……”?

　　兩人同時抬頭尋聲望去，一個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臭味的流浪漢，朝這邊好奇地探頭探腦。?

　　“他……他們……嘻嘻……”流浪漢一邊結(jié)結(jié)巴巴說話，一邊指著地上的尸體。?

　　?“是你殺了外婆？”何美子沖上前指著他怒吼。?

　　“一定是他！”正剛一腳將流浪漢踢翻在地，何美子也上去瘋狂地撕打。流浪漢扭動著身軀，在地上不停地翻滾，還發(fā)出了令他倆感到恐懼的求救聲。?

　　?“住口!”何美子一把捂住流浪漢的嘴巴，流浪漢迅速推開何美子。此時正剛忽然撲向流浪漢，雙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啊……”流浪漢從喉嚨里擠出一串微弱的氣息，他拼命揮動著雙手掙扎，何美子迅速抓住流浪漢的雙手，深深的按進半干的泥土里。?

　　不知過了多久，流浪漢終于停止掙扎，他和外婆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菜地。?

　　何美子嚇得說不出話來，她向正剛指了指自家菜窖的方向。?

　　初夏的菜窖已經(jīng)完全空了出來，正剛哆哆嗦嗦地背著流浪漢把他扔進去，此時，他已經(jīng)滿頭大汗。根本顧不得太多，他決絕的對何美子說到：“我們永遠分手，我們再也不要見面！”?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開，只丟下何美子一個人驚慌失措的呆在夜色里。?

　　嘩嘩一陣樹葉作響，幾片陰云遮住月光，一個敏捷的黑影從大葉黃楊的樹杈上猛地一躍而下，一晃眼功夫，黑影迅速消失在菜地盡頭。?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半夜一直持續(xù)不斷，清早雨勢逐漸加大，整片菜地被籠罩在滂沱之中，直到中午大雨還是沒有停止的跡象。?

　　警察勘查過現(xiàn)場，由于雨水的原因，地上并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何美子的外婆是被人掐住脖子造成機械性窒息死亡。

　　孤苦無依的何美子在東京安頓下來已經(jīng)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之前她無法找到像樣的工作，連洗碗的工作都沒有她的份。好不容易她才應(yīng)聘到一個酒吧當晚班女招待，每天去應(yīng)付那些讓人十分惡心又想趁機占她便宜，但又不得不去陪著笑臉的醉醺醺男人。

　　東京的繁華和魅惑完全超出她的想象，流光溢彩的都市，寂寞焦灼的心靈，還有日夜顛倒的生活，更使她頭痛失眠，她每天只有借助安眠藥才微微睡上一小會兒。?想起父母和去世的外公外婆讓她心痛不已，死去的流浪漢讓她無時不刻都處在驚恐之中，唯一讓她感到甜蜜的就是正剛，可是戀人已經(jīng)絕情的選擇分手。

　　一天傍晚，一個眼眶凹陷的中年男人敲開何美子公寓的房門。

　　“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談?wù)??！蹦腥酥毖圆恢M，“我說的一定是你感興趣的事情?！?p>　　何美子沒有拒絕，他把男人讓進屋里。男人打開隨身攜帶的旅行包，從中取出整整一百萬鈔票。

　　?“一百萬陪我一次，我給你的價錢怎么樣？”男人盯著何美子清秀的臉，“請給我一杯咖啡，謝謝！”

　　何美子很快把咖啡送到男人跟前，不言不語。男人伸手撫摸何美子白皙的臉頰又滑過圓潤的肩膀，不停的向下探尋。

　　何美子沒有拒絕，100萬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比起那些趁機揩油卻一毛不拔的男人，何美子從心底里并不厭惡他，至少現(xiàn)在是。

　　“像！簡直是一模一樣！你還是那樣讓我迷醉……”說完，男人猛地摟住何美子，兩人迅速倒向沙發(fā)。

　　路燈霓虹閃爍，何美子拉上窗簾，打開壁燈和臺燈。男人坐在沙發(fā)上，點燃了一根煙，他靜靜地看著有些不安的何美子。

　　?“我叫野澤徑川，是你母親的高中同學(xué)，我愛上了你的母親，你知道嗎？”

　　何美子搖搖頭，一對晶亮的眸子直直盯著男人。

　　“那時候，她和你一樣美麗，豐滿，令我迷醉。我向她示愛，她拒絕了我。后來，我再次向她示愛，還是被她拒絕。我發(fā)誓我一定要得到她！有一次我差點就成功了，可是突然出現(xiàn)一個年輕的警察……所以，我逃走了。不過，我打算殺死那個警察?！彼澙返匚艘豢跓?，又吐出一口煙圈，“請再給我一杯咖啡，謝謝！”??

　　何美子轉(zhuǎn)身走進廚房，許久才端出一杯晃動著的咖啡。

　　男人喝完半杯咖啡，繼續(xù)說到：“后來，你的母親嫁給了那個警察，也就是你的父親。當然，那個警察最終還是死在我的手里。我最后一次向你的母親示愛，她和從前一樣依然殘忍的拒絕我。我一怒之下打算狠狠的報復(fù)她！于是我去了大阪，我準備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旅行箱，就在車站趁她上廁所的時候，我偷偷換走了她的旅行箱?！?p>　　何美子臉色蒼白，她的嘴巴開始顫抖：“原來你是一個卑鄙的殺人犯！”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在懷疑你的母親是喜歡我的，因為她并沒有把我的姓名告訴警察，否則我早已經(jīng)失去自由，也就沒有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也許她并不想讓警察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存在。”

　　“聽說你母親病死的消息，我一個人帶著500萬四處流浪。當我只剩下100萬時，我打算回到鄉(xiāng)下，開始新的生活?？墒俏业倪\氣很差，我遇見了你的外婆。那個老太婆居然說我以前欺負過你的母親，她罵我是‘罪犯’，還說要去警察局揭發(fā)我！我忍無可忍，我必須解決她！沒想到這一切被那個又傻又臭的流浪漢發(fā)現(xiàn)了，我打算把流浪漢也給解決掉。沒想到那天晚上，你和一個男孩卻幫了我一個大忙！”

　　安眠藥已經(jīng)開始發(fā)揮作用，野澤徑川打了一個哈欠，他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何美子無法自控，她憤怒地拍打桌子。

　　“因為我的身體漸漸消瘦，一個月前我在醫(yī)院查出自己的HIV抗體陽性！陽性！所以我必須要找到你，所以我啊……啊……”他順勢又連連打起哈欠。（感染艾滋病毒）?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何美子“哇”的大叫一聲，兩滴豆大的淚珠瞬間滑落眼眶。

　　“我曾經(jīng)發(fā)過誓……”野澤徑川強打起精神，“我一定要得到你的母親，否則我就毀滅她的全部！哈哈……”說完他一口喝完剩下的半杯咖啡。

　　深夜，一切開始慢慢平靜，房間里鼾聲陣陣，何美子拿起電話聽筒，又絕望地放下，一瞬間她淚如泉涌。

　　她默默地脫下兩只長筒絲襪，她將一只絲襪環(huán)繞在男人的脖子上，一圈，兩圈，再將絲襪勒緊打了一個死結(jié)。劇烈的咳嗽聲從男人的喉嚨里艱難的傳出來。她并沒有理會，接著她又將另一只絲襪緊緊地纏在男人的脖子上……

　　警車疾馳到大阪鄉(xiāng)下，警笛聲響徹在烏云密布的鄉(xiāng)村，閃爍的警燈在田中正剛看來格外的刺眼和恐懼。四名警員忽然出現(xiàn)在烏油油的菜地里，正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不顧方向得狂奔著，呼喊著，最終他身體一軟，癱倒在一片綻放的櫻花樹下。

　　此時，黑云壓頂，閃電如快速揮舞的皮鞭一般瘋狂抽打著天地間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