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傳來一聲冷哼:“你若敢來,我便敢交你這個朋友。夜色已深,我要早些休息了,姑娘請自便。”
燕語默對著冷言冷語,卻依舊很開心,這世上不同性格之人千千萬萬,可有的人乍一相識便覺得有趣,興許就是投緣。
不管這是何處,眼前之人又是何種身份,只覺得在其身旁聽其談吐就是一種愉悅,這種久違的舒服與自由,讓她現(xiàn)下只是自己,不受任何角色的束縛。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燕語默將匕首別在背后,跳上窗臺,“對了,我叫燕語默?!?p> 冷冷的聲音傳來:“花傾城。”
花傾城,名字不錯,就是不太符合這高冷女神的形象。
燕語默借著旁邊的樟樹,跳下了二樓,在地上隨意撿了兩塊石頭丟向花傾城右手邊的窗戶,不一會兒從里面探出一個腦袋瓜,向下面招了招手。
“你怎么進去這么半天,我們還以為你們兩擦出了什么火花!”
沈凌一只手叉著腰,滿臉的狐疑。
北莫塵左手拿起扇柄,將他的手打下。
“是你,不是我們?!?p> “這才一會兒功夫不見,你就忘了我這個姑奶奶了是不!我就是瞧著與她投緣,多聊了兩句,日后有空我再來看她,咱們先回客棧吧?!毖嗾Z默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沈凌順勢擋住了她的手:“老子沒聽錯吧,姑奶奶,你還有下次啊,這種地方正經人家的姑娘都避之大吉,你可倒好,上桿子往上湊。”
燕語默反手點了下他的笑穴,便向前跑去:“反正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沈凌一見中了招,不甘心得追了上去,二人在有些空蕩的大街上你追我趕的見招拆招,北莫塵瞧了眼二樓窗邊的那個人影,跟了上去。
在寅時公雞拂曉之后,燕語默就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此次能不能入得王府還是一個問題,盡管之前有千百個不愿,但是如今要想拿到血蓮,只有進了王府才能進的了皇宮。
按照自己最開始的設想,到達南都后佯裝不知,便與張舒一起離開,隨便去到哪里都好。
可是如今沈凌出了事,自己更是責無旁貸,如果不將他治好,恐怕自己這一輩子也寢食難安。
“說不定那個老頭子就不記得自己女兒的模樣或是性格,畢竟已經過去了那么久了,我還是可以蒙混過關的,對吧?”
燕語默抱起自己的枕頭自言自語道。
“但是,當年留下燕王玉佩之人應該就是這個老頭子才對啊,他們父女兩刀劍相向,博個生死不相容的,他們之間關系看來也不咋地,這老頭不會以為我這次是要來殺他的吧?”
“那我豈不是羊入虎口,死定了?”
燕語默打了枕頭一拳:“不行不行,為了沈凌,賭一賭吧,實在不行我就裝失憶,反正之前的事情我也都不記得了,就扮豬吃老虎,嗯,賭一賭!”
她坐在梳妝臺前,想著梳個什么樣的發(fā)髻能夠讓老頭子一眼就覺得自己乖巧可愛,不至于想起以往之事再下狠手,拿起梳子捯飭了兩下,將梳子“啪”地丟在桌上。
梳個球球,都是清一色的侍衛(wèi)服。
算了算了,大不了穿個乞丐服去王爺門口哭可憐吧!
于是到了辰時的時候,燕語默再也坐不住了,拉著睡眼惺忪的沈凌就奔向了燕王府。
沈凌勉強將眼睛拉開一條細縫:“姑奶奶,這也太早了吧,不如先回去睡覺,午時再來?”
“不行,不行,不能再拖了,要死要活得給句痛快話兒,你在這兒,我至少不會被那些侍衛(wèi)欺負?!毖嗾Z默拉著沈凌的手,大步走著。
沈凌感受到手里軟軟的觸感之后,頓時困意消散了一半,眼前的丫頭穿著男人的衣裳,梳著男人的發(fā)型,氣鼓鼓地拉著自己要去王府認親。
這還是她第一次牽著自己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掌心的溫度,他后來記了許久。
“你就知道吵老子清夢,小北兄他們呢?”
沈凌老遠瞅著王府的牌匾,有些不愿靠近,他爹沈逸生前與燕王關系并不友好。
此番若是被認出,不免會被作為把柄拿捏在他人手上。
燕語默拉著他躲在石獅子的側面,小聲地說著:“一大早青寧就來遞信,說是他們先行回府了?!?p> 青寧滿臉擠滿了不情愿,和大寫著“后會無期”的臉,真是難為他還遞了小北兄的信件給自己,他若是知道昨日晚上她帶著他家公子去了哪里,恐怕會提刀砍了自己。
也不知道小北兄的信件有沒有用,說是如若燕王府的人刻意為難她,就將信件遞出便能化解,有這么神奇的東西么??
“姑奶奶,有轎子過來了。”沈凌推了推她的肩膀。
燕語默迅速回憶了下“大明湖畔的XXX”,飛速模擬出了N種跪地認父的情形,最后一個健步跪在轎前,哭喊著:“王爺,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燕語默么!?。 ?p> 想了想不對啊,燕語默她媽叫啥來著?
轎子緩緩落下,轎中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燕語默?”
轎簾緩緩拉起,一個身著官服的男人走出。
只落了一句話:“你跟我來,還有石獅后面那位,一起進府吧?!?p> 沈凌悻悻地跟在燕語默的后頭,因為全程低著頭,也沒什么心情觀察府內環(huán)境,她并不知道她從進府的那一刻,就已經落入了別人的眼中。
直到到了正廳,她才抬頭直視著對方,那個坐在上座的燕語默的老爹,竟不是個老頭子!
原來也不是每個王爺都長得虛弱無力的,這位父親看上去就比較氣宇軒昂,雖蓄著半茬胡子,但也不怎么顯老,估計平時保養(yǎng)的也不錯,看上去都不到四十。
“二位,請坐!”
燕王擺了擺手,“沏茶?!?p> 燕語默和沈凌就好像兩個等候著老師視察作業(yè)的學生,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
“你倒是長大了不少,不過不似那時穩(wěn)重了。”燕王掀開茶蓋吹了吹。
燕語默感覺背脊一陣冷汗:“小女前幾年在山村蒙農婦搭救,醒來才覺察到自己對以往記憶全無,只依稀記著自己的名字,便帶著身上的玉佩前來尋親?!?p> 真假參半的說著,李嬸村子怕是瞞不過去,不過一個山野村莊,對一個王爺而言,沒有任何威脅。
“哦,玉佩?”燕王掃了她一眼。
燕語默從懷中掏出那枚“燕”字的玉佩,交給家丁呈上,沈凌在一旁也為她捏了一把汗,她的身世他不是不曉得,當時被相爺派來暗殺她的時候,就已經了解他們父女關系并不好。
世人只知燕王有一位郡主,卻并不知另一位郡主早早就隨母離了王府。
燕王不經意地把玩著玉佩。
“你說你失憶了,這玉佩你是如何拾得的?”
燕語默故作鎮(zhèn)定地回道:“是救我的農婦交給我的,說是在我身旁撿到的。父親,我千里前來尋親,不過是希望能有一飯?zhí)铒栶囸I,能有一瓦遮擋風雨,想來父親定是將我忘了,如今這些也只是奢望了···”
她暗中手上用了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抬起滿是委屈噙著眼淚的面容,望著上座的那人。
燕王喝茶的動作停了停,將玉佩收在懷中:“既然想留下便留下吧?!?p> “慢著!”
一個美麗的貴婦人從門外走進來,并未曾將目光停留在兩旁,直直地走到燕王身旁欠了欠身。
“王爺,這樣就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進了王府,恐怕有欠妥當吧!”
她見燕王并未回話,接著說:“想來雨默被姐姐帶走的時候還小,不過府上嬤嬤對她身上的胎記倒是清楚地很,不如就先押下去驗驗身,來人!帶她下去!”
燕語默瞧著這人打扮應是王府正妃,既然自己自小離府,如今歸來必然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一開始就是一個驗身的下馬威。
有沒有胎記,當然全看她們如何說。
看著上前來的家丁,她拿出袖中的信件:“王爺,這里還有一份親筆書信呈上,請過目。”
“呈上來。”
燕王一開口,家丁馬上將信件遞了上去,沈凌借機擋在了燕語默的前面。
燕王看了看,將信件交給身旁的婦人:“想必不用驗了吧,你們去將郡主以前的房間收拾出來。”
婦人捏著信件,不屑地看向燕語默,但轉眼又變成了笑臉:“王爺都已經發(fā)話了,你們還不快去,莫要怠慢了我們的大郡主。”
燕王拍了拍沈凌的肩膀:“你跟我到書房來一下?!?p> 燕語默剛剛放松的心情,又提了上來,不知道他叫沈凌是有何事?
正廳內側的一個腳步聲急促地離去,大致又是與那王妃一伙兒的人吧。
她喚我“大郡主”,難道這王府里不止一個郡主?
燕王妃走過她的身邊,看著前方:“你猜你能在這王府里待上幾日,就算有人保你又如何,你怎么不學學你母親,既然走了就不該回來?!?p> 說完便帶著身邊的嬤嬤走了出去。
“恭送王妃!”燕語默欠了欠身,想必日后還有很多場戲等著自己,拿到血蓮后,定要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怎會與她一起?”燕王在書房質問著沈凌。
沈凌拱了拱手:“回伯父,只是路上恰巧遇見,便搭了個伴?!?p> 燕王捋了捋胡子:“都說沈將軍樂得清閑自在,不出征的時日多半不見人影,卻不想也是一個愛管他人家事之人。既在相爺?shù)紫庐敳?,就該有始有終,不想小女竟有如此厲害,同時有沈將軍與太子殿下二人一同護送?!?p> 沈凌伸手擋了擋照到眼睛的陽光,低聲說著:“誒,伯父有所不知,老子已經轉投他人門下,伯父的消息一向靈通,卻不想還不知道啊!”
“想你父親當年也是錚錚鐵骨,卻不想兒子如今活得如同市井無賴一般,燕王府可容不下什么摸魚打諢的外人,你就此離去,此事我便不與你計較?!?p> 燕王揮了揮衣袖,別過了身去。
沈凌沒有多說邁出了書房,總要先與燕語默告別再說。
這深宅大院,睜眼閉眼都是這四方的天地,可就將她一人困在了此處,燕王也與她絲毫沒有什么情分,自己又不能留于此處,要如何保她周全?
沈凌不禁一陣嘆息,早知如此,不如不回這南都不是更好。
“你嘆什么氣呢?那大爺說你了?”燕語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怕他被燕王責罰,便一直躲在這個角落里等他。
沈凌認真的看向她:“老子要走了,不能陪你了。還有件事情,一直沒告訴你,老子其實是皇帝身邊的龍虎將軍,不過也就是個掛名罷了,沒什么好提的。”
燕語默捂了捂嘴,回想起昨日茶館里說書先生說的龍虎將軍,十分驚訝。
“你竟然就是那個只身入敵營救父,一人平了對方無數(shù)個大漢的龍虎將軍!真真是看不出來,是你隱藏的太好了,還是世人夸大了你的形象?”
“你不生氣么?”沈凌拉了拉她頭上的發(fā)帶,“老子沒告訴你實話。”
燕語默打了打他的手,開懷一笑:“哈哈,這有什么好生氣的,你的身份你不說自有你的道理,再說了,你也從來沒問過我的事情啊,咱兩扯平了?!?p> “可是老子曾經還差點殺了你···”
沈凌低下了頭,看著地上的兩個影子。
燕語默一掌打向他的腦門:“想什么呢,你那是差一點么,你那是差好多,不過我更好奇你一個將軍怎么就跑去干暗殺這種活兒了?”
“你這個殘暴的姑奶奶,下手不知道輕一點兒,老子好歹是個病人?!?p> 沈凌揉了揉腦門,“至于這件事情,以后有機會再跟你說。老子被下了逐客令了,老子就先回將軍府了,若能溜的進來就溜進來看你。”
不遠處假山旁一個粉色的倩影,偷偷地注視著動作親昵的二人,轉眼間便消失在小道的盡頭。
燕語默按住了想要探個究竟沈凌,嘴角露出一個壞笑:“你回府好生休息,日子還長,就怕她們不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