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殿下,暗衛(wèi)來報,今日郡主與沈將軍一道外出,此時正在寒山寺旁的小溪處?!?p> 青寧拱著手。
北莫塵翻著手里的奏折:“哦~沈大將軍倒是清閑,若不是燕王有意放他進去,以他的本事恐怕早就被王府的那位高手抓起來了。我這位岳丈倒也著實有趣,明明心下里十分寵愛小默,卻要辦作莫不在乎的姿態(tài)?!?p> “與咱們的皇上倒也有些相似,明明十分厭煩著我這個兒子,不惜將我推上這致命的位子,為老大鋪好以后的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一病就是許久?!?p> “殿下,卑職實在不明,燕王本就是大皇子一黨。按理來說,此次這樁婚事應不會應允才是?!鼻鄬帉﹄S意搭在肩膀上,站在一旁。
“青寧,我知曉你對太子妃一向并無好感,但你只需記得太子妃一位是她也只能是她?!?p> 北莫塵將奏折攤在桌上,譏笑著,“燕王這個老狐貍可比想象中的聰明多了,你看他遞的折子表面上都是在彈劾大皇子底下的劉侍郎,實際上卻是打著給我送禮的名義,幫大皇子清除四弟的眼線。呵呵,這招甚妙,對所有人宣布入了我的陣營,卻讓我和老四又添一筆新帳?!?p> 一抹殺意襲來,青寧沉聲道:“殿下,可需屬下去除了他?!?p> 北莫塵搖了搖頭:“朝廷的事兒,不是打打殺殺就能解決的。對了上次叫你去紫金閣查入城時那些人的身份,可查到了?”
“回殿下,已經查到了,說也奇怪,紫金閣向來都是一個消息只收一份兒的銀兩,這次卻硬是要了翻倍。那日殿下等人入城,一共有三伙人在后跟隨,有相爺、燕王府和一個江湖上的教派,據說是血欞教?!?p> “血欞教?”北莫塵望向他,“不知是敵是友,再去仔細查查這個教派的事情,你先下去吧!”
青寧拱了拱手,正準備走,停了停,又轉身說道:“殿下,還有一事。昨日宮女前去皇上的寢殿打掃,移出了兩盆干枯的花草,屬下正好從旁經過。如果屬下沒記錯,這種綠植在春季理應旺盛之際,也許是屬下多慮了?!?p> 北莫塵沉思著:“不然,青寧帶一抔土去都城內的小醫(yī)館里瞧瞧,興許你猜測的是對的?!?p> “遵命!”
若真是如此,這個臥病多時的老父親,導演了一出好戲。
如此用心良苦的將自己往絕路上逼,這莫大的親情,真真是消受不起,北莫塵的眼里透著陣陣的寒意。
“姑奶奶,你先吃這條,那條還要一會兒?!鄙蛄枞隽艘恍〈辂}巴在另一條魚上。
燕語默接過烤魚,聞了聞:“哇塞!好香啊,看不出來,你還是個五星級大廚?!?p> 緊接著忍不住咬了一口,立馬豎起了大拇指。
“好吃好吃!烤的恰到好處,你這廚藝絕了,真的好好吃!”
沈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自小在山間野慣了,有時玩的餓了,就順手烤兩條,開始做的也不大好吃,后來···”
燕語默塞著滿嘴魚肉,嘟囔著:“后來就熟能生巧了,對吧!”
“后來父親知曉我是因不喜家中后母,便經常來尋我,每次不出征的時候,便陪著我胡鬧,這些都是跟他學的?!鄙蛄柁D了轉手里的棍子,將魚翻了一個面。
這還是頭一次聽他說這么多“我”字,城中每個說書的先生嘴里講到龍虎將軍,皆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只身入敵營,將其父尸身救出···”。
這是他一戰(zhàn)成名的故事,每個人都在歌頌著這個年僅十四的少將軍是如何的驍勇善戰(zhàn),卻沒人記得那個在勝利呼聲中痛哭的少年。
如果有選擇,他更希望自己的父親活著。
“沈凌,跟我講講你的父親吧,一定是個很善良很勇敢的人吧!”
他看向少女,她的眼神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是那樣的純粹,她不似那些人,不似這世上許多的人。
少年盯著眼前的火光,緩緩地開口:“沈家世代從將,因是南朝的開國功臣,先皇特此父親逸字為名,與當今皇上同名。既是對沈家的恩賜,也是對沈家的桎梏,先皇雖了解沈家的忠心,但畢竟兵權在手,仍有忌憚?!?p> “對父親來說,南都有他的家,更是他的命,他自小便將皇上視作親兄弟一般。即使戰(zhàn)場上再苦再難,他都能挺過去,保衛(wèi)家園對他而言便是這天底下最大的一件事兒?!?p> 沈凌頓了頓,接著說:“十四那年,我隨父親上戰(zhàn)場,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打仗,原來并不只是戰(zhàn)報上的我方傷亡多少,敵方退居何處,那些大軍三萬、三十萬不是數字,而是一條一條鮮活的生命。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用,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而我能做的只是一刀一刀繼續(xù)殺下去,即使戰(zhàn)勝也拾不回他們的尸身···”
“那日敵方已經被我們打的退據三百里,打著降和的名義,叫父親前去降和。父親和副將衛(wèi)然帶了三百精衛(wèi)前去談判,卻不想落入了圈套,衛(wèi)然與敵方早有勾結,三百精衛(wèi)所帶的弓箭皆被損壞,被敵軍團團圍住,父親堅決不肯投降,與三百人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最后卻只回來了一個親兵,用所有人的生命換一個消息回營···”
“卻被衛(wèi)然反咬一口,狀告父親通敵叛國,沈家被刻上了永遠的恥辱。我當時趁著黑夜,與幾十個沈家的護衛(wèi),殺入敵營,生擒了敵方的首領,借此才換回父親的軀體···當我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幾乎憤怒到了極點,我們撕掉了盟約,殺了首領火燒軍營···”
“人人都說龍虎將軍一戰(zhàn)成名,是啊,十四歲的少年踩在父親和沈家軍的尸體上得了將軍的稱謂,是不是很厲害!”
看著沈凌嘲笑著自己,她有些難受,靠近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既然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皇上總應該還你父親清白?!?p> “哈哈哈哈!”沈凌仰天一笑,“是啊,我也這樣認為,幼稚到真的相信他會如父親一般,他們真如兄弟一般。你可知這世間最狠的心便是那皇家的心,為了皇權什么都不重要,衛(wèi)然那造假的文書坐成了鐵證,一年后人人都知龍虎將軍,卻不知沈府幾百個家眷被流放,沈家軍蕩然無存凡有實權的都被調到了邊疆苦守?!?p> “除了我!只有我!帶著一個華麗的頭銜,沒什么用的兵權,做著皇帝的隨從將軍,在皇城里巡守,你知道么?我就是一條狗罷了,一條看家狗而已,平定北狄沒了戰(zhàn)爭,更像是一條喪家犬一般,任人施舍···”
他不覺得哭了起來,對這山間罵著天地不公,燕語默望著這個真實的沈凌,有些心疼。
父親蒙受不白冤屈,自己一腔抱負無法施展,難怪他永遠都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碩大的皇都,有多少眼睛盯著他···
她站起來與他一同暢快地罵著。
沈凌大笑一聲,用衣袖拭了拭臉上的淚水:“謝謝!老子是個粗人,只會說簡單的,不會那些好聽的,老子知道沒多久好活的了,不過老子不怕?!?p> 燕語默打了下他的胳膊:“胡說什么!你還有很久好活,這世間你都看遍了么,不許說這么喪氣的話,等我大婚那天,偷到了血蓮咱們就可以一起去看那些美麗風光,張舒已經替你尋藥材去了,我們都這么努力,你自己怎么能輕易放棄?!?p> “姑奶奶,你做太子妃就為了老子的藥引子?”沈凌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戲謔著,“說的你要和老子私奔一樣,嘖嘖嘖,以你的胃口老子可養(yǎng)不起??!”
“你大爺的,說什么呢!”燕語默打下他的手,嗅了嗅,“糊了,你的魚,烤糊了!這下沒得吃了···”
她低頭收拾著竹筐里的另一條魚,日頭漸漸斜了,竹林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上,因為黃昏的光亮晃了眼,她并未看清面前的少年正深情的望著自己。
“走吧,老子送你回去。”
“可是你還沒吃著呢,我再給你烤一條吧?!?p> “不打緊,下次再試試你的手藝,總有機會的···”
能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完成自己的心愿,已經很滿足了,就到此為止吧。
再下去自己會忍不住想留在她身邊,會后悔成全她和別人,所有的喜歡停在這一刻就好。
馬車上,搖搖晃晃的顛簸,陣陣困意襲來,燕語默隱約聽見沈凌在與她說著話。
“丫頭,如果以后我做了對不起的事情,你會不會原諒我?”
她迷糊間搭了句:“怎么會,你還會把我賣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燕王府的后門,照著原路有驚無險的回了屋子,一開門就看見了忐忑的春夏,春夏穿著自己的衣服,剛從被子里走出的模樣。
這小圓臉越來越機靈了,已經學會了隨機應變了嘛,忍不住夸了一句:“小圓臉,真是聰明都會為你家郡主打掩護了,不錯不粗,以后溜出去玩就靠你了哈!”
“郡主,奴婢···不春夏午后來給您送茶,才發(fā)現您并不在屋內,只好將房門關上,時刻膽戰(zhàn)心驚地準備著。不巧的是傍晚小郡主來了院子,說是來敘敘家常,春夏裝的生病的模樣,肺都要咳出來了,她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