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一場之后,北莫塵幾乎日日都來,二人之間并沒有什么過多的交談,只是一個拼命地喂食,一個默默地吃著。直到她好的徹底之后,他才沒有再出現(xiàn)。關(guān)于這個事件朝堂上眾說紛紛,不少大臣都上奏參了太子一本,大意都是說其不顧皇家禮儀。就連后宮都跟著摻和了一腳,四處謠傳著,燕王府里的大郡主心計如何如何了得,尚未婚嫁,就已經(jīng)將太子的心牢牢抓住。
這一來二去,便傳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便急詔了太子的生母淑妃前來。
“姐姐可知這今日宮中都盛傳著什么?”
淑妃欠了欠身,倚著扶手坐了下來:“臣妾最近頭疼的很,常常就在我那四方的屋子里待著,這外面的事兒,還需皇后慢慢說來,臣妾不知?!?p> 皇后假意吃痛的揉了揉太陽穴,開口說道:“聽聞太子近日來總往燕王府跑,雖說郡主病了該去探望探望,可眼看成親之日越來越近了,難免落人口實。這不大臣們折子一本一本地遞上來,竟說的都是這個事兒,就連后宮都流傳著那些個閑言碎語。妹妹我也是有心無力,不知如何應(yīng)付啊!此事,還望你這個做母親的好好教導(dǎo)他一番,可別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再生出什么變故,這對皇家對燕王都不大好,你說呢?”
淑妃扶著身邊的宮女緩緩起身,跪在了地上:“皇后說的極是,臣妾這就召太子入宮,臣妾定會好好教導(dǎo),不負(fù)皇后所托?!?p> “誒,怎么還跪下了,姐姐你一向身子就不好,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莫要再著了涼了!”
淑妃欠了欠身,在宮女的攙扶下上了外頭的轎攆,回了宮。
一個嬤嬤低聲附在皇后的耳邊,問著:“娘娘,何不借此向她發(fā)難?”
那纖細的手?jǐn)[了擺頭上的鳳釵,輕蔑地說道:“常嬤嬤,你瞧仔細些,淑妃如今這般模樣,已經(jīng)茍延殘喘著,我實在是不大忍心??!下手太急了,沒了這一樂趣,這宮里頭的日子可怎么過才好!我見她在屋子里坐久了,還是要多走動走動的好,明日跟底下的人說,轎攆就撤了吧,你說呢?”
“娘娘英明,說的極是!”
“咳咳,咳咳!”淑妃捂著手絹,躬著身子,一抹紅色掩于帕子里頭,她聽到門外的通傳,急忙將帕子藏在了手心里。
“母妃,不知何事召孩兒前來,可是病又重了?”北莫塵半跪在淑妃跟前,情急地問著。
身旁的宮女喜兒搭著話:“殿下莫要擔(dān)心,娘娘吃了藥已經(jīng)好了許多,此番只是想殿下了!”
“就你這個喜兒會扯謊,母妃叫我前來定是有事。”
喜兒帶著殿里的宮女紛紛退下,將房門仔細地關(guān)上,她屏退左右,留在門外把著風(fēng)。
“莫塵,母妃卻是想你了!”淑妃輕咳了兩聲,接著說,“今日皇后召見了我,大致是說你去燕王府去的太過頻繁,大臣們都開始有些意見了,叫我將此事說與你聽,我這才想起許久未見你了,正巧可以借機見你一面,心里倒是有些開心?!?p> “那女人,定是難為了母妃吧,此等大好時機,她怎會輕易放過!”北莫塵緊緊地攥著拳。
淑妃摸了摸他的頭:“孩子,母妃不怪你,想那燕王家的郡主定是生的別樣明麗,才能入我兒的眼。這樣不是很好么?莫塵,權(quán)利不是全部,母妃只希望你能和你愛的人平安過完這一生就好,你懂么?”
北莫塵點了點頭,淑妃手心的一點紅色看上去那么惹眼,他卻只能裝作沒看見似的沖她笑著:“孩兒知道,孩兒都懂。”
“哎,你都懂,可惜你從來不聽母妃的,母妃怕你總有一天會后悔?!笔珏鷩@了口氣,“莫塵,陪母妃在后院里走走吧,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了······”
北莫塵攙扶著淑妃的手,在石子小路上慢慢地散著步,袖子下那根骨分明的胳膊,讓他心下一痛。在這諾大的后宮里,即使是太子的生母也躲不過那些暗里的種種算計,只有自己爬上了最頂端的時候,將一切都鏟除,母妃才再也不用過這種膽戰(zhàn)心驚地日子。
直至宮門即將上鎖的前一刻,北莫塵才依依不舍地離去,短暫的相處時光卻異常的讓人珍惜。他踏上馬車,忍不住望著那個緊鎖宮門的一方天地,他知道有個人正站在高處望著他。
此時一個人影輕車熟路地闖進了雅苑,病的這許多天,她曾偷偷差人給傾城送信,但除了一封“安好”之外,再無任何回音,她隱約有些擔(dān)心。
她輕輕地推開那個房間的窗戶,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改了裝飾,房間里空無一人。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吶喊聲,燕語默有些好奇地走到長廊上,原來雅苑又舉辦了花魁的比選。
她四下尋找著那抹紫色的身影,卻并無頭緒。燕語默一把抓過送酒的小廝,扔了一塊碎銀子給他,輕聲問著:“你可知,傾城姑娘在何處?”
小廝立馬彎下腰,笑呵呵地答著:“你說傾城姑娘啊,上一月的頭牌,那長得可是標(biāo)志。不過小公子你來晚了,傾城姑娘早就降了牌子了,這頭一夜剛剛已被南都的一個富少包下了!”
“什么!他們在何處?”
“傾城姑娘房間啊,二樓長廊處最后一間房,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燕語默只感覺腦海中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催促著她快一點再快一點,她最不希望發(fā)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她快速向那個角落走去,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另一邊的長廊上。燕語默下意識低了低頭,原路返回,上了屋頂。
她蜻蜓點水般落在傾城房間的正上方,揭開一片灰瓦,她忽然想起王石曾經(jīng)教過她的閉氣功,她快速地點了身上的幾個穴道,摒除了身上的氣息。
燈火通明的房間被布置得猶如喜房一般,紅的有些刺眼。一個肥碩的身軀手上拿著酒壺,走向那個神色淡然地美人。
“來來來,我的好傾城,快跟小爺喝一杯,這酒可是皇家御賜的,你定是沒喝過吧?”
女子接過酒杯,并未說什么,只是一飲而盡。
男子不懷好意地盯著她那若隱若現(xiàn)的胸口,捏著她的下巴,戲謔著:“這就你我二人,何必還端著一副清高冷漠的樣子,要笑一笑,知道么!小爺我喜歡看人笑,哈哈哈哈哈!”
他抬起酒壺,使勁地將酒灌倒傾城的嘴里,放肆地笑著。燕語默恨不得一腳踩穿房頂殺進去,可她更奇怪的是傾城的反應(yīng),沒有絲毫的掙扎和難過,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任人擺布。
即使這樣的羞辱也沒有使對方得到快意,男子氣惱的將酒壺摔在地上,抬手就是一個巴掌:“叫你笑,怎么,你不會么?小爺我花了那么多金子不是為了來這兒看死人的,笑啊,笑啊!”可傾城的毫無反應(yīng)徹底惹火了他,他開始撕扯著她的衣服······
燕語默再也按耐不住,正準(zhǔn)備沖進去,卻看見那個明黃色的身影開門走了進來,仔細地將門關(guān)嚴(yán),一劍結(jié)果了那男子的性命,鮮血漸在紅色的綢子上,竟絲毫看不出來。燕語默心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疑問,也許會有曾經(jīng)的恩客不愿見她泥足深陷,但那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
床上的女子將肩上脫落的衣衫拾起,面無表情地坐起,冷冷地說著:“明公子,你來干什么?”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賣出去,怎的不來找我,我可以將金子一箱一箱地砸在你的屋中,你想要多少,說便是!”百里明扯下床幃的紅綢,搭在那個肥碩的身軀上,將劍狠狠地插在那人身上。
“你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吧,感覺不到痛的?他是提督之子,你殺了他,想過后果么?”
百里明單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床上拽了下來,異常的氣惱:“我倒想知道,你會不會痛?”他加重了手上的勁道,女子輕輕悶哼了一聲。
“走,你現(xiàn)在給我走,我會叫人給你備上馬車,你愿意去到哪里都行,不許你再回南都!”
“哈哈哈哈!”花傾城突然大笑著,推開百里明的束縛,“走?去哪里?我這一生不就是這般,明公子你太幼稚了,提督乃是相爺一手提拔的,你覺得今夜之事,是誰的手筆?我走不了的,更何況我也沒多少時日了,反正我一直也只是一枚棋子罷了,探聽情報、虛與委蛇、陪酒陪笑,就這樣不好么?”
百里明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原來那日的提醒是故意說與她聽的,父親就這么想讓自己親眼看見她被摧毀,讓自己斷了不該有的念頭。
“卿卿,你知道,我從未瞧不起你,你我一同長大,一同受訓(xùn),我從來都······”
“從來都只當(dāng)我是朋友?妹妹?呵呵,你曉得我的心意,我不想再聽你說你永遠不會心悅與我的話了,我的夢早就醒了。既然夢醒了,這顆心也就不值錢了,這個身子誰喜歡誰就拿去吧,畢竟相府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我也該聽話不是!”傾城轉(zhuǎn)身背對著百里明,眼淚止不住地流著。
聲音卻依舊是那樣的平靜:“明公子,你走吧!”
燕語默看到百里明眼中充滿了無奈和悲傷,他伸出手很想抱住那背影堅決的女子,但是那只手終究沒有搭下去,他默默地收回,承諾著:“卿卿,這里的事我會派人處理好。而你,一如從前就好,今夜之事不會有人知道,我會問個清楚,給你一個答復(fù)?!?p> 直到房中的門緊緊地關(guān)上,紫色的身影終于忍不住倒在了地上,她抽泣著卻不敢發(fā)出一點點聲響,只是那么抱著自己,縮成一團。
燕語默震驚的看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幕,她輕聲地離去,腦子里回想著她們相識的一幕幕,一切竟然只是一個局!難怪北莫塵在相府沒有見到她,難怪她可以平安脫身,原來她竟是相府的人!
她這才明白她們對酒吟詩的那個月夜里,傾城在月亮旁邊比劃的是什么,那一個簡單的圓圈加上旁邊的月亮,不正是一個“明”字!可為什么得知被欺騙的自己卻沒有辦法生她的氣,為什么竟會心疼她的癡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