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沉寂,天空沒有一絲云,月亮還是那么羞澀,一張彎彎的臉張望著,星星擠眉眨眼,左顧右盼,說著悄悄話。
遠處黝黑的群山,時而傳來對唱情歌的杜鵑,近外亭亭華蓋的鳳凰樹,微風吹拂樹葉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多恬美的夜晚,多有情感的山城,似田園又有城市的味道,去除喧囂,剩下一抹獨特的景致在眼前游弋。
到了醫(yī)院,一位五十多歲的女醫(yī)生認識季總,一邊包扎一邊心疼地問道:“誰這么缺德打了你?這么好的女娃兒,也下得了手,這人真沒人性?!?p> “沒有沒有,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奔究偽⑿χ氐?。
“你花容月貌,怎么這么大意嘛!女娃兒要注意保護自己,尤其是臉部,如果真?zhèn)?,怎么辦,怎么辦!還好,就破了點頭皮?!蹦桥t(yī)生帶著責備的口吻說。
季總一直微笑著,烏黑的秀發(fā)像瀑布一樣沿著白皙的臉頰灑下。旁邊還有兩位護士,一位挪開季總后腦的頭發(fā),一位提著她后面的衣領。
曉英聽了醫(yī)生的話,狠狠瞪了景澄一眼,邵經(jīng)理連哼了三聲。
看著季總因自己失手撞破了頭皮,景澄的大腦像灌滿冷鉛一樣,絞痛難擋,全身抖動,心里一陣酸楚,立即站起來走出醫(yī)療室,用衣角擦拭淚水。
景澄明白,女孩的臉部很重要,真要留下疤痕,會遺恨終身,還好,僅撞到了后腦的頭皮,并不在臉上。
曉英也跟著出來,本想罵景澄,看著那張慚愧的臉,立即軟下心來,輕聲說:“等一下邵經(jīng)理直接把我們送到季總的公寓,你一定要好好呵護她喲!她因你碰傷了頭,包了一塊白白的紗布,對于女孩子來說,是一件很委屈的事情,可她一點兒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應該明白這里面的原因吧!”
“嗯,”景澄回道,“我心里好難受,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那么粗魯?”
“到底怎么回事?”曉英問道。
景澄滿臉悲傷,低著頭說:“千儀打電話說不理我了,我準備回家,季總站起來拉我衣袖,我用力推了她一下,結(jié)果她的頭部撞到了長椅?!?p> 曉英一聽說“推倒了季總”,正想發(fā)火,邵經(jīng)理扶著季總走了出來。曉英立即給景澄使眼色,景澄上前扶著季總右邊的胳膊。那位女醫(yī)生跟著走出來叮囑道:“明天下午再來換一次紗布。千萬記住,不要沾水,暫時別洗頭?!?p> 曉英立即回道:“謝謝醫(yī)生,我們一定不會讓季總的傷口沾到水。”
季總的公寓離山莊很近,三公里左右。邵經(jīng)理將車開到公寓樓前面的停車場,季總才想到鑰匙在手提包里。邵經(jīng)理和曉英立即開車回山莊拿手提包。
此時,夜色很美,空氣很清新,公寓樓的小花園中有很多蛐蛐、蟈蟈在競相吟唱著。景澄扶著季總漫步在過道上,聽著這些小生命賣弄歌喉,先前的壓抑感漸漸消退。
邵經(jīng)理一邊轉(zhuǎn)動方向盤一邊好奇地問曉英:“那個男孩是不是季總的男朋友?”
“當然是啊,季總比較喜歡他?!睍杂⒒氐?。
“男孩看起來年紀不大,會不會有年齡差呢?”
“你想找個老頭子還是小鮮肉過日子?咱姐妹實話實說?!?p> “這還用問?我肯定想找個年輕帥氣的男孩過生活嘛?!鄙劢?jīng)理突然變了臉色,哭喪著臉說,“這幾天我傷心死了,那個遭五雷轟的男人跟我吵得死去活來,估計很快分手。我三十二了,老太婆一個,萬一分手了,又到哪去找呢?”
“別難過,壞的不去,好的不來,男人多的是?!?p> “你說得簡單。我是普通女人,不是季總。我媽天天催我結(jié)婚,說我一大把年紀還沒嫁人,很丟人?!?p> “你媽是四五十年代的女人。那個時代的人很封建,認為離婚丟人,過不下去也要過。現(xiàn)在不一樣了,過不下去就離婚。你這個年齡沒結(jié)婚的多得很,假如找個男人合不來,天天吵架,還不如不找?!?p> “你年紀不大,要是到了我這個年齡還沒嫁人,你的想法就不一樣了?!?p> “我有好幾個朋友,頭天拿結(jié)婚證,第二天又去拿離婚證,搞得民政的工作人員哭笑不得。還有一個更可笑,男女雙方看好了結(jié)婚日子,殊不知這女娃兒頭天跑啦,第二天男方到女方家提親,找不到人,男方硬逼著女方父母交人,不交人就要賠酒席錢,結(jié)果女方不得不掏錢買單。你說這荒唐不荒唐!這幾年離婚成了一種時尚,尤其是生活在一線城市八零年左右的年輕夫婦?!?p> 邵經(jīng)理聽到曉英講這么多稀奇古怪的婚姻,忍不住笑起來,說:“如果我四十歲嫁不出去,就去白云庵出家當尼姑?!?p> “你媽肯定會氣瘋的?!睍杂⒄f。
“那也沒辦法啊。”邵經(jīng)理說,“馬上要到山莊了。下車后,我留在山莊招呼客人,你到總臺拿鑰匙去季總辦公室把她的包提下來,然后開我的車把包送過去?!?p> “嗯——這樣也行?!睍杂⑦t疑著回道。
曉英拿好包后,開著邵經(jīng)理的車向公寓駛?cè)ァ?p> 景澄挽著季總的胳膊,不時看看她后腦那塊白紗布,又看看季總的表情,然后用發(fā)自內(nèi)心的話問候:“痛不痛,累不累,想不想喝水,餓了沒有……”
季總聽著景澄的問候,心里很舒坦,滿臉幸福的樣子。
月光下,季總不時打量景澄,看著他滿臉歉疚的表情,便微笑著安慰道:“這點小傷,不用擔心。和你漫步在月光下,我好開心。說句心里話,我還要感謝你推倒我呢,要不然,你也不會陪著我在月光下漫步,我也還像從前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睡都睡不著?!?p> “你這么漂亮,又有才華,為什么不找一個帥哥陪著呢,偏偏生活在一個孤獨的世界里。我推倒了你,好內(nèi)疚,可你竟然這么平靜,沒有一點責備我的意思,越是這樣,我越難受。如果真的傷到了你的臉,怎么辦?。?!”
“你不知道吧,一個女人心中有了那個男人,就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我不就破了點頭皮,有什么關系呢?如果今晚傷到了我的臉,留下一塊永久的疤痕,我仍然不會怪你,相反,我會把這塊疤痕當作愛情的見證?!?p> “季(總)……夢荷,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但有一句話我能說,你是一位很好的姑娘。這么好的姑娘,一定要找個好男人,像我這種又窮又沒本事的男人,誰找誰倒霉?!?p> 季總輕輕笑起來,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想不到這小子也懂得間接拒絕人家,雖然言辭笨拙。
“我以后肯定很窮,很邋遢,像只蟑螂,像只老鼠,人人都嫌棄?!本俺卫^續(xù)說。
季總臉色微變,這小子還在拒絕,不如逗他一下:“我就喜歡你這只老鼠,怎么辦呢?!”
景澄吹了一口氣,很誠實地說:“反正我一無是處,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季總本想再逗樂一下這個小書生,曉英開車過來了,“嘎”的一聲急剎車,車門“啪”的一下打開,曉英提著包“咚咚咚”跑到季總面前,喘著氣說:“景澄,好好照顧季總,千萬記住,不要碰到傷口,不能讓紗布沾水。如果季總有什么閃失,你看著辦。拜拜。”說完,兩只手展開,做了一個飛的姿勢,跑到車旁邊,又回頭做了一個“飛吻”動作,再鉆進駕駛室,車“嗚”的一聲消失了。
季總看著曉英如此逗人,哈哈大笑起來,頓感頭皮疼痛,不自覺“哦”了一聲。
景澄知道季總剛才一笑,拉動頭皮觸痛傷口,立即用關心的口吻說:“小心,小心!”
季總頓感一陣溫暖涌上心頭,親了一下景澄的臉。景澄感覺臉部溫溫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側(cè)身看了看季總,輕聲說:“上樓吧!”季總輕輕點了點頭。
季總的公寓在15樓。兩人推門而進,季總按下開關,里面裝修很別致,墻面淡綠色,地板金黃色,家居一應俱全,三室一廳。用季總的話說,在恩施買個房,只是為了落腳,方便管理山莊。
剛坐下,季總看著景澄說:“你去洗個澡吧,衣柜里有兩套西裝,明天再去買幾套?!?p> “洗……澡?在你家洗澡?不能不能。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在一個女孩家洗澡呢?”景澄漲紅了臉。
“大男人也要講衛(wèi)生?。‖F(xiàn)在是春天了,不洗澡,身上有異味的。化妝臺上有沒開封的牙刷,牙膏也有,洗發(fā)水和沐浴露在置物架上,那些毛巾都是干凈的?!奔究傉f著站起來走進臥室,翻出了兩套西裝,一套淺藍色,一套藏青色,還有幾件襯衫。
景澄根本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慢慢站起來,撓了撓后腦勺,滿臉通紅,勉強接過那套藏青色的西裝,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真的不好意思啊……”
“呵呵,”季總笑起來,“沒關系!換下的衣服放在洗衣機上,我洗了澡后,把你的衣服放在洗衣機里一起洗,脫水后晾到陽臺,很快就干了?!?p> 景澄眨了眨眼睛,極難為情,回道:“好吧,洗澡后,我自己洗衣服。你現(xiàn)在不能碰水,萬一水濺到了頭部,我可負不起這個責??!”說完便走進了衛(wèi)生間。
季總微微笑起來,這男孩純潔,善良,心無城府,和程子博一樣。這樣的男生,永遠不會給女生帶來傷害,因為他們不想占便宜,更不想欺騙女生,更多的時候,會把心里的想法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景澄關上衛(wèi)生間的門,準備將那套藏青色的西裝放到浴巾架上,剛抬頭,有一條牛仔褲在上面放著,心里一抖,立即移開目光,輕輕將牛仔褲推到一邊,再放上那套西裝。
景澄快速脫下衣服,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一下子從頂噴(頭頂花灑)噴灑出來,灑到他赤裸的身子,很冰涼,立即關掉開關,看了看紅色的標識,將水龍頭手柄擰到紅點處,再打開,用手試熱水,水溫一點一點升高,再走到淋浴下面,溫暖的水線裹住全身,好舒服!
景澄快速洗過澡后,立即穿上那套藏青色的西裝,對著鏡子照了照,藏青色映襯著皮膚,面部顯得很白皙、溫潤。
季總看著景澄走出來,立即站起來,打量了一下,“不錯不錯,這套西裝很合身。頭發(fā)這么濕,怎么行???來來來,跟我到衛(wèi)生間把頭發(fā)吹干。”說著起身走進了衛(wèi)生間。
“我自己來吹,你坐一下?!?p> 季總拿起吹風,微笑著說:“還是我來吧?!?p> 季總打開吹風對準景澄的頭發(fā),景澄頓感一股熱浪襲來,從頭皮竄到背部,很舒爽。
“不行不行,你比我高一點,這樣吹風很費勁,去搬一個凳子過來坐著?!?p> 季總關掉吹風,對著鏡子看了看,后腦那塊白色的紗布露出了一點邊角,她將頭部向左轉(zhuǎn)動九十度,可眼睛又不聽使喚,還是只能看到那點邊角,轉(zhuǎn)動幾次后,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景澄搬了一個小木方凳走進了衛(wèi)生間坐下,看著季總滿臉堆笑的樣子,問道:“你怎么突然發(fā)笑?”
“我剛才想看看我腦部后面的紗布,可我反復轉(zhuǎn)頭,就只能看到一點邊角。我在想,如果造物主最開始把人的眼睛造得像手一樣,可以隨便活動,那該多好!”季總說。
“那多恐怖??!”景澄睜大眼睛看著季總。
“任何事情,從一開始就那樣,就不會恐怖。”季總說。
“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地球上的人長成現(xiàn)在的模樣,是慢慢進化而來的,所以,眼睛不大可能像手一樣活動,只能是我們目前這個樣子——長在額頭下面,眼珠轉(zhuǎn)動,眼皮張合?!本俺握J真地說。
“你剛才明明說我有道理,你后面又說不可能,到底我說得對還是錯,你總得給個明確的表態(tài)。我發(fā)現(xiàn)你們男生說話比我們女生說話還矛盾,還沒有邏輯性。”季總拿著吹風說。
“你這樣一問,把我給弄糊涂了。我說你對,就是達爾文(生物進化論奠基者)不對,我說達爾文對,就是你不對。到底你倆誰對,我也不敢下定論。不過,我又發(fā)現(xiàn)你有一樣恐怕連你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潛能……”
“什么潛能?快說?!奔究偲炔患按貑柕?。
“你有超級想象力。如果你能抽點時間,絕對可以寫出一部驚世駭俗的‘玄幻小說’?!本俺位氐馈?p> “你不會是在譏諷我吧?”季總問道。
“沒有?!本俺位氐溃澳氵€幫我吹頭發(fā)不?”
“你不提醒,我差點忘了?!?p> 季總給景澄烘干了頭發(fā),將吹風插進座套,走到景澄身后,對著鏡子照了照,“嗯,很不錯,這種三七分的頭型,很適合你的臉?!闭f著,輕輕吻了一下景澄的臉,咯咯咯笑起來。
景澄很不好意思,摸了摸臉,慢慢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對著夢荷說:“你別這樣,我真的很害怕的?!?p> 季總嘟著嘴說:“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老虎,就算我是母老虎,也不會吃你??!”
景澄正要離開衛(wèi)生間,季總從后面攔腰抱住景澄,輕聲說:“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好踏實。其實,我們女人的生活并不是很多男生想象中那么復雜,只要有事業(yè),有家,有一雙靠得住的大手就可以了?!?p> 景澄本想用力掰開季總的雙手,又怕傷到她,支支吾吾地說:“夢荷,這樣的話,我對不起千儀,我會愛到良心的譴責,知道嗎?”
“別動,我想多抱一會兒!”季總嬌滴滴地說。
景澄咬了咬嘴皮,呆呆地站著。
季總突然松開手,拉著景澄的手說:“我們到沙上坐會兒?!?p> 景澄跟著季總走到沙發(fā)坐下,季總又看了看景澄,那張帶著書生氣的臉,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真是可愛,不自覺慢慢把頭側(cè)靠在景澄的懷里,輕聲說:“過去幾年,我一直很孤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心儀的男生,驅(qū)散了我心中的黑暗,讓我見到了光明,我好高興。所以,我要真誠地感謝上帝給我的恩賜!”
景澄看了看季總,又看了看那塊白色的紗布,心疼起來,便用左手摟住她的腰,右手扶住她的肩膀。
“夢荷,我認為你很固執(zhí),想想,假如天底下的女孩都和你一樣,一定要找個心中的男生,哪有那么多男生讓你們女生選?而且,這個男生未必是女孩一輩子的心儀之人,說不定一年兩年之后,女孩就厭惡了,然后又要從頭開始?!?p> 季總微微笑起來,這個書生是在告誡女生不能花心,要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感情。
“不會的,女生有了心儀的男生,就會愛一輩子!”夢荷說。
季總緊貼景澄的胸膛,聞著男兒的氣息,好溫馨、好踏實,微微閉上雙眼,兩滴淚水滾出來,恰好落到景澄的大胯,瞬間浸潤到景澄的皮膚。
景澄感到溫溫的,低頭一看,褲子有兩塊銅錢大小浸潤的印痕——她怎么流淚了,輕輕用右手抬起季總的下巴,那張白皙的方臉,還有一絲微笑,微閉的雙眼有淺淺的淚痕,——她,一臉幸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