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哭了好一陣子,正要起身,手機響了,是季夢荷打來的,他傻愣愣地看著手機屏上的號碼,內心很矛盾,昨晚已被季夢荷趕出家門,還被季正雄暴打耳光,當時下著雨,一個人光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多痛苦,多沒有人情味,如果接了這個電話,鄺景澄就是一個沒有自尊的男人……沉思片刻,他決定不接電話,擦干眼淚,把手機放進褲袋,任它響個不停,端起那個搪瓷碗走到石板前開始洗鍋、洗碗。
手機接連響了三個回合才停歇下來。景澄洗好餐具后,又來到河邊坐下,掏出手機一看,有一條短信:景澄,你回來吧!你走了,我很痛苦,整晚沒有睡覺,真的舍不得你。我知道你是一時糊涂才去找女人的,我已經原諒你了……
景澄摸了摸被季正雄打的那半邊臉,冷笑一下,抓起一顆酒杯大的石子狠狠扔到河里,看著波浪一圈一圈蕩漾開來,心想,我根本沒有去找女人,直到現(xiàn)在你還誤會我,當時也不聽我解釋,說明你根本不了解鄺景澄這個人,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繼續(xù)在一起。他下定決心與季夢荷分手,立即關掉手機,站起身,三兩步走到晾衣服的地方,拿起自己那套還沒晾干的衣服走進宇文秋的帳篷,換上后,帶上錢包和身份證離開石拱橋。
太陽升起,照到景澄那身濕漉漉的衣服,有一抹淡淡的水氣升起。景澄快步走到一家小店,買了五只自來水筆、一沓便箋紙,還有牙膏牙刷,便返回到石拱橋下,再換回那套乞丐服,開始寫作。
不知過了多久,宇文秋扛著包裹回來,看著景澄伏在石板上寫字,好生奇怪,走過去一看,便箋紙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一篇關于乞丐的文章。
我和一群心無城府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群乞丐,是一群肢體不全的人。他們居無定所,以天作被,以地當床,游走街頭,蹲伏店門,吃著潲水桶里的腐肉,赤腳信步于紛飛落地的白中,用柴骨般的手端著那只銹蝕斑斑的搪瓷碗……我還發(fā)現(xiàn),他們有旺盛的生命力,有與狂風暴雨抗爭的勇氣,就是這樣一群人——其實,他們不應該被健全的人遺忘,因為他們的優(yōu)點是藏在骨子里的。
宇文秋放下包裹,挨著景澄坐下來,輕輕“嗯”了一聲,小鄺抬起頭,放下筆,微笑起來。
“你很有文采!只要堅持,定有所成!”
“宇文哥!我并不關心有無成就,可我一定要寫下自己喜歡的文字。從我離開季家后,漸漸明白一些道理,吃得再好,住得再豪華,都比不上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那么痛快。不錯,石拱橋是簡陋了點兒,可我覺得住在這里輕松,沒有壓力!”
宇文秋笑起來,露出白白的眼膜和土黃色的牙齒,還有那張?zhí)己诎愕哪?。他用單手熟練打開包裹,拿出一件嶄新的T恤衫、牛仔褲、皮鞋,還有兩雙很薄的襪子。
“這套衣服是我們三兄弟湊錢買給你的,拿去試一試。”
“我……我不能剝削你們,我是一個四肢建全的人?!?p> “你不用放在心上,買衣服的錢是我們討來的,放在帳篷里久了說不定會長霉或者被老鼠嘶咬。我們考慮過了,你要穿得像樣點,以后還要娶媳婦的。這么帥的小伙了整天穿著乞丐服,像什么樣子!還有,我看了你寫的文章,很有同情心,同情我們這群四肢殘缺的乞丐,我好開心??!從此以后,你只管呆在家里寫作,我們三兄弟出去乞討,保你不餓肚子?!?p> 景澄伸出顫抖的雙手,接過這套乞丐花錢買的衣服,站起身走到宇文秋的帳篷,脫下丐裝,換上它——乞丐攢錢買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