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斫宋

第三十一章 夜將白

斫宋 面包不如饅頭 3169 2020-01-06 20:00:00

  宋代是不宵禁的。

  李寇進了內城才知道此事。

  他見內城的門是關著,但路障卻豎著擺在兩邊,軍卒也并未為難與他,心里奇怪,待進了內城便問朱文,朱文才告知他,若非渭州邊城,如京師等大都市,深夜也是不禁往來的。

  朱文頗羨慕地道:“我從京師過,那時才比大郎小三五歲,猶記得京師繁華,夜晚如同白晝一般,風流人物夜半招搖過市,酒肆瓦舍直到天明才打烊兩三個時辰,酒樓燈火徹夜不熄滅,那才是真真的人家第一等好去處?!?p>  那有甚么好羨慕的?灑家在魔都時還盼著戒嚴一些呢。

  李寇心里道。

  正往客棧去,忽有軍卒盤查。

  這是與所見三都人馬都不同的精銳軍卒,身穿皮甲,腰懸弓刀,看那面目上,無不有疤痕,尚有瘸腿的老卒,隱隱散開呈扇面形圍著二人。

  帶頭的是個三四十歲的老卒,看打扮也是個都頭,按著刀柄喝問:“和事夤夜走動?不知這是軍州嗎?”

  朱文忙拱手道:“這里有姚橫行的牌令?!?p>  李寇奇道:“那廝什么時候給了牌令?”

  朱文笑道:“他只說大郎不爽利,倒是沒有為難,發(fā)了號牌給咱們?!?p>  老卒檢視號牌,拿眼睛把李寇打量一番,又指著朱文道:“你衣衫帶血,又是甚么緣故?”

  正這時,有一騎飛奔而來,人在馬上叫道:“這里有經略相公均令,不必為難他兩人?!?p>  那騎近了飛身跳下駿馬,直往前奔出十數步停下。

  李寇看那人兩眼,竟是個壯漢。

  那漢子披著甲胄,看也是個軍官。

  他手持一面令字旗叫道:“那兩個是助公子與姚平康生奪鐵鞭寺的,手下多有殺賊數目,是兩個壯士,不必為難他,教他去吧?!?p>  老卒喜道:“公子也歸來了?可是要在咱們渭州當差么?”

  壯漢道:“這個卻不知,公子急急歸來,只教灑家取了令牌趕緊追上來,只說莫為難他,怕是兩個有本事的?!?p>  老卒道:“小事一樁,經略相公怎么這般大張旗鼓?”

  壯漢道:“那就不知道了?!?p>  李寇二人才過了檢視,走出十數丈他心里奇怪。

  那是經略使家的公子,怎會無緣故待他這么細致?

  “不必多想,不過是借用此次誅滅西賊諜子站,要與折彥質爭取些民心而已?!敝煳囊姽植还址直娴溃罢凼弦患胰缃褚延邪舜蹚┮爸慌乱延屑倚?,因此算作八代。他們世世代代都在涇原路、鄜延路一代當軍,這些個將門世家自幼爭取人望,以便將來一旦主軍也好如臂使指,這些將門是有傲骨的,他們尚不屑于與咱們這些流民計較。”

  李寇心下乃安少許。

  到久住張員外家正店,門外便看到掌柜的依著柜臺打盹。

  李寇徑直入內,在柜臺上敲兩下。

  掌柜的抬頭一瞧,連忙堆上滿臉笑容,深深作個長揖,叫道:“主家剛派人來說,莫可怠慢了兩位壯士,怕是餓了罷?好酒好菜已讓后頭調理,不如洗個熱水澡,好生歇息片刻再吃飯?”

  李寇與朱文互相看一眼,心中都叫一聲“好快”。

  他二人一路并不遲緩,只在盤查時停頓了片刻,但這鐵鞭寺凈是西賊諜子一事都傳遍這些客棧了,可見力推折彥質與姚平康的手多么有力。

  這怕是那位折經略相公的手筆,否則無人能這么快把這事傳遍渭州。

  那廝要把他兒子送上高位已經這么著急了嗎?

  李寇心下生疑,他可知這些將門在宋朝并不能一手遮天事事隨意。

  更何況他是聽到……

  “是了,”李寇耳目聰明隱約聽到折彥質與姚平康在寺里的談話了。他心下恍然大悟,“折彥質說他家大人身體不好,又被朝廷叫去,許是鼓勵一番,許也是威懾一番,估摸那折可適只怕……”

  這就能說得通為什么這么著急推折彥質贏得人望了。

  他是折可適的兒子,本便在軍中有威望,看那幾個老卒得知他歸來的神色也可知這個認識是對的,如今挾搗毀鐵鞭寺西夏間諜的威風,就算這次進不得一步,到底還是落下了好處,一旦將來折彥質又來主政渭州,那也能夠多一些人望。

  李寇一笑,這他能理解。

  父親也是為他這么千方百計積累人脈資源的。

  他看那掌柜的殷勤,猜測這廝不唯只有敬仰誅西賊壯士的心,怕也有結交經略使所在軍司的打算。

  “這折彥質倒也是個有趣的人,受了白送他的功勞,也能稍稍回報些便利,這人有趣。”李寇試想他曾見過的知府衙內,倒是對那折彥質高看了一眼。

  一時有兩個幫閑,又畏懼又歡快,請李寇與朱文往后院里去。

  這時代的樓是有的,李寇進門時看到“久住張員外家正店”是用燈籠擴大的方塊箱子,在正店一側擺著,上首燈箱里亮著一盞燈,白紙外頭寫“久住張員外家”六個字,下手的燈箱上便是大大的“正店”兩個字,燈箱照耀出門前的景象,還讓李寇吃了一驚。

  門前竟是木枋和黃顏色之外各色彩綢之類結沓出一個山棚,山棚高度竟有三層樓之高,上頭掛著豬樣各半,上頭仿造門窗戶牖,都以紅綠等五色彩綢裝飾,客棧大門就藏在那道山棚之后。

  李寇進門時,看到那樓有三層,一層是廳,柜臺之外還有按順序排布的十數張桌子,廳后為院,院兩側東西廊廡,再往后去又見一道門,后頭想也是這般模樣。

  那樓上第二層想是酒樓,臺階寬闊,扶手已被人摩挲得發(fā)亮了,三樓是個露天的平臺,因此也不便請李寇去居住,且這時的客棧,最好的是后頭的院子——張大戶倒是拼著李寇許不給他錢好生奢侈了一把,那院子的費用想來是不低的。

  “除了沒有電,這家酒店與客棧為一體的正店與后世的一些酒店也沒有什么差別了。”李寇想想又補充一句,“只是少了許多招呼人的女孩子,倒也算整潔。”

  自第一進院子進去,過了門,便又見一個小廣場,廣場終于有照壁擋著,過了照壁,才見院子里有一方水池,兩側卻分出七八個小院子,都挑著燈籠,只是空氣中有李寇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石炭燃燒產生的污染。

  幫閑笑道:“主家敬仰壯士,特有安排一個院子,這邊請?!?p>  靠著西側一個小院子,里頭有房間整整五間,對著門靠著西邊是一間,南北相對兩排又是四間,并有解手處與廚房。

  倒是不賴。

  李寇問朱文:“如何?”

  朱文道:“日不少于五百大錢。”

  他頓了下又說:“須自己打火燒飯才是?!?p>  李寇踏入院子,院內的雪已過腳面子。

  幫閑不再進,站在門外賠笑:“要有甚么吩咐,只要在前頭掌柜的處說一聲,小底們很快就來?!币粋€又說,“熱湯都已備好,只是不曾備好衣物,洗漱干凈時,酒飯都已備好,或在屋內,或在大廳,只消說一聲就好?!?p>  李寇道:“熱湯不必,”他遞去一張當千文飛鈔,道,“怕要住兩三日,店錢都收下,飯菜送到大堂就好。”

  幫閑不敢自己做主,只好拿著那飛鈔去外頭。

  朱文低笑道:“只怕是有意要與軍司搭上關系的?!?p>  李寇道:“不管他,幾日來不與之往來,那張大戶也就死心了,我們只消花錢住店就好?!?p>  朱文勸道:“要盥洗還需熱湯才是。”

  李寇道:“習慣了冷水洗澡,今日只需洗一下頭發(fā)就行,免得感冒——哦,就是受寒?!?p>  他還不知這時空對他的歡迎程度,萬一洗個澡生一場大病,他可聽說穿越者在古代許是個毒源——這話他雖不信,畢竟是學醫(yī)的,但謹慎些也沒什么不好。

  朱文的渾家出來見面,她與老婦已經吃過了,只等著朱文回來,此時也安心了,李寇向她拱拱手,轉身自去了靠北的靠西的那一間房子,那里頭是黑著燈的。

  進門后聽到院子里朱文與渾家說幾句話,無非是問吉祥,門扉吱呀響著,也都去洗漱了,朱文一天來只吃了一桶泡面,他是餓壞了。

  李寇進了房,下意識伸手要在墻上找開關,忽而想起身在北宋,愣了半晌,嘆一口氣,他伸手往口袋里掏去。

  他身上沒有帶火的習慣,對于一個煙酒不沾的人來說這年頭帶火實在沒什么用。

  但那商店里有的是打火機,李寇清早順手取了一個揣在口袋里。

  “這也是可以賣錢的。”李寇心想。

  火光微弱,李寇不及打量房里擺設,看到桌子上有古裝劇里見過的燭臺,果然再上頭找到蠟燭,點燃一個,李寇不耐黑暗,又索性一連點了三根,房間里的亮光才讓他不那么壓抑了一些。

  房間里早就生好了火盆,煤煙味道有些重。

  李寇尋找了一下才找到窗戶,卻是從下往上掀的,在窗下立著一根木棍,那是支撐窗子的,李寇順手支好,回頭看時,蠟燭只照耀出巴掌大的一點光亮,屋內什么桌椅凳子,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樣,也沒有手機提醒他微信有紅包,上級有指示的語音提示,偌大的房間里冷清清空蕩蕩,讓他一個以喜靜自詡的人也難以忍受。

  太安靜了好生讓他不習慣。

  “不習慣又能怎么樣?”李寇心下知曉如今最該做的便是求生。

  他油然想起魯濱遜漂流的事情。

  這也叫他想起了一句話。

  “當你來到一個陌生的時空,你的歷史積分和信仰將決定你要做怎樣的事。”也不知是哪個著名歷史頻道的寫手說的,這番話在李寇看來確實有道理。

  那么他的歷史積分與信仰也就是安身立命的能力如何?

  李寇需要仔細盤算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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