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寇推著車從狀元橋上過。
馬姑娘家這段時候很忙。
琉璃盞大會即將召開了,李寇雖未為過具體的情況但也知道關(guān)西路富商大賈來渭州的可真不少。
朱文明確告訴他,就連京師也有富商聞訊而來。
這是李寇的廣告辦法有了作用。
忠伯帶著人,在路口找見南來北往的人,見人富貴,便尋隨從塞些小吃,帶些好處,再將一摞小廣告塞在手里。
如此,川流不息的商旅便將渭州要開琉璃盞大會的事情廣告天下。
至少京師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事。
馬姑娘聰慧至極,她在廣告紙上又曖昧地表示,此番琉璃盞大會要展現(xiàn)的琉璃水晶盞,那是渭州的巧手匠人根據(jù)秘密方式制造的,至于這巧手匠人是誰,秘法又在哪里得到,上頭一概都不細(xì)述。
若說琉璃盞只是誘人,那么這制作琉璃盞的人和法子便是大利。
利在何處?只在一句話里。
廣告紙上寫得清楚:“琉璃盞盛水,則可投月光而不散;盛酒,酒色不搖。若有半分差錯,涇原路諸司愿為之戮。”
這是涇原路諸司從中擔(dān)保。
有此擔(dān)保,京師富貴之人愿千里馳騁來見。
李寇過狀元橋,夜色已深。
他今日在城南多待了些時辰。
一為看蝗蟲卵坑二便是考察民間對琉璃盞大會的看法。
前者依舊讓李寇心跳。
蟲卵如麻不可估量不說如今還沒有太好的法子對付。
后者倒讓李寇很是高興。
民間對琉璃盞大會也只是贊嘆,并無多少人愿意為之傾倒。
城南人家里有一個讀書人說的正好:“此富貴人家游戲爾!”
李寇高興的是民眾憂慮蝗災(zāi)更甚于看琉璃盞大會的熱鬧。
李寇所見便有人正在以某種據(jù)說很有功效的草灰滅殺蝗蟲。
“古代的群眾也有最樸素的科學(xué)知識,而不只是想歷史書上籠統(tǒng)地認(rèn)為古人愚昧只知求神拜佛。”李寇心下更加高興地想著。
他驀然感覺有人自身后伸手往肩上抓。
誰?
李寇輕輕往前一縱對方便落個空。
那是個穿著醬色錦衣的富賈。
“小郎,勞駕一問,此巷可有馬娘子家?”那人一團(tuán)和氣,看穿著舉止是個厲害人,卻對李寇拱手客氣問道。
李寇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又觀察他的隨從。
他這幾日也學(xué)了些宋朝的方言。
尤其重要的便是京師民間方言。
那是他完全聽不懂的方言,和河南話有本質(zhì)區(qū)別。
好的一點(diǎn)是折彥質(zhì)愿意幫他學(xué)習(xí),因此倒也掌握了一些技巧。
而面前那人便是一口京師調(diào)兒的關(guān)西方言。
李寇看過那人,也回頭拱手。
他說:“便是有一位馬姑娘,也未必是你要找的馬娘子?!?p> 那人笑道:“小郎說笑,某要找的便是折經(jīng)略的親戚馬姑娘?!?p> 此人消息好生靈通??!
李寇道:“那便在這巷?!?p> 他問:“足下尋訪為公為私?”
那人有個隨從呵斥:“小兒無禮安可如此乎?”
李寇笑一笑說道:“灑家在馬姑娘家久住,自然要問個清楚。”
那富商見他人小然謹(jǐn)慎,不由有些笑意盎然。
他自袖中取一張寶鈔。
李寇借著微微燈光察之心下竟有一些吃驚。
這廝是個人物!
他是京師人物,卻能說熟練的關(guān)西方言。
他連關(guān)西通用的糧行寶鈔都得了!
如此人物只怕不只為琉璃盞大會吧?
李寇閃在一旁試著探察對方身份:“近日渭州有琉璃盞大會——”
他佯裝向往而又略蹭榮光,故意拉長一點(diǎn)音調(diào)。
那富商面上笑容可親著,他竟依舊那樣的表情。
老狐貍!
李寇接著說:“馬姑娘為琉璃盞大會的主人,我又在她家借宿多時,這里去得,哪里去得,你若給錢叫我盜竊琉璃,我可辦不到。”
富商哈哈一笑連忙道:“小郎哪里的話,蔡某在京師也是有些面目的人,何曾有使人盜竊的行徑在此呢?你可莫小看我京師的人物!好吧,小郎有風(fēng)骨便是蔡某的不是,那么蔡某請教小郎,這琉璃盞大會要在哪里舉辦?外地客商可能一睹透明琉璃盞的風(fēng)采嗎?”
李寇正要假裝賣弄,忽然瞧見這廝眼中有狡黠。
他怕是在明知故問打探消息!
而且!
蔡?
京師有頭面的富商人物嗎?
李寇油然想到了一個人。
連他這樣的歷史小白也知道。
誰?
蔡京!
那是書里權(quán)傾天下的權(quán)臣!
“算時日也該這些歷史人物的觸角伸到西軍里啦!”李寇心下既警惕也有些雀躍。
李寇便徐徐說道:“灑家一個求溫飽的小人物,哪里知道這些事情,你們既有來頭,何不在客棧住下,客棧里的伙計消息靈通必能提供答案?!?p> 富商心下凜然不由贊道:“小郎真是個謹(jǐn)慎的人!”
李寇道:“閣下也是個奢遮之人物!”
那人大笑,一轉(zhuǎn)身從左右懷里竟取值千錢寶鈔十多張。
“小郎見了馬姑娘便說京師元長先生家遣人來問好,元長先生游歷天下時候也與山后馬氏有些交情?!蹦侨嗣嫒菝C然口中說得正式。
李寇不知元長是誰,但也知那是這富商的主人。
此人出手?jǐn)?shù)萬錢如揮土那么元長先生怕是更奢遮的人。
休管是誰畢竟有圖才來。
李寇道:“帶話而已,何值數(shù)萬錢,你們要見,便在門外等著,我可以通報,見與不見,我可只是個帶話的。若是有話要囑托,你說來我記著便是?!?p> 他心里只奇怪這元長先生到底何人。
那富商灑脫而笑并不勉強(qiáng)他。
倒是幾個隨從面色極其難看。
富商擺著手勸解那幾人:“他不過是個謹(jǐn)慎些的小兒!”
這又讓李寇心下吃驚。
那幾個隨從都很精銳,隱約有與姚平康相當(dāng)?shù)臍赓|(zhì)。
那必是軍中健卒有強(qiáng)橫本領(lǐng)。
然他們的驕橫跋扈比姚平康多百倍。
這樣的人物他方才大略一看。
如今細(xì)看才知那幾人是富商的同伴。
他們不是隨從,而是與那富商身份相當(dāng)?shù)娜宋铩?p> 那位元長先生的手下?
“蔡京的字是什么?”李寇哪里知道這些細(xì)節(jié)。
他的猜測不錯,蔡京便是字元長的那人。
這幾人,自京師來。
他們的身份只一個。
蔡京的人。
換句話說便是權(quán)傾天下的蔡京盯上了渭州。
琉璃盞?
尚未可知也!
李寇猜測怕是既為琉璃盞,畢竟蔡京也是個窮奢極欲的家伙。
但他們只怕也為關(guān)西大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