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怎么也沒想到他在曹秀心目中竟是個有學(xué)問的人。
為此,李寇特意讓黃述給曹秀買了一只燒鵝并送了兩斤酒。
曹秀側(cè)目而視,這廝又打甚么注意?
黃述惡聲惡氣道:“真是便宜你這狗賊了!”
他是戰(zhàn)場里百死一生的老卒當(dāng)然對西夏人沒好感。
他甚至不情愿地對李寇說:“郎君給這廝吃甚么好的,還有那幾個遠(yuǎn)攔子……”
李寇道:“他們難不成竟有骨氣到不肯吃我漢人的飯嗎?”
不是。
“他們想見郎君,要問為甚么給他們吃白面饅頭的。”黃述也不懂這個。
李寇道:“他們是蠻夷,我們也要當(dāng)他們?有朝一日天下一統(tǒng),甚么人都是自己人,不過,在此之前還是鐵與血的交鋒,有些東西別人不肯做的,我們做,比如爭取勝利,比如優(yōu)待俘虜。我們并不求他們幡然悔悟,給我們當(dāng)奴隸,戰(zhàn)場相逢鐵騎刀槍交流,打完了,他們是敗者,我們是勝利者,條件允許的前提下,給他們吃點好的可以。”
但他又說:“我聽姜押司說,禁牢里有幾個人,待遼人很是諂媚,甚么人?”
曹秀嘲諷道:“宋人西夏人哪沒有幾個見契丹人如太歲的人?”
“告知慕容知縣讓他看著辦,這樣的人我不肯待見。”李寇道,“你去告訴他們,對于被我抓獲的俘虜,我不介意讓他們吃好一點,不用感激我,也不用懷疑我對他們有甚么陰謀,他們或許在契丹人手底下是狗,在我這里我愿意把他們當(dāng)人看,哪怕只是暫且的?!?p> 曹秀大是驚訝,這廝難道真是個光明的人?
李寇道:“曹兄也不必猜測,你吃飽喝足,大可以再尋逃跑機會,戰(zhàn)場上,我刀槍殺了你,弓箭殺了你,那是你當(dāng)了我的敵人。我若被你殺了那也應(yīng)該,我是你的敵人。在這個屋子里你是我的俘虜,離開這個屋子,或許你是我的敵人,我不介意用任何手段殺死你?!?p> 這曹秀相信。
猶豫一下他道:“滅蝗沒有更好的辦法,一是滅殺之在成蟲前夕,二是成蟲后,以蝗蟲愛吃的嫩葉之類,放在火堆上烤出味道,誘殺蝗蟲幼蟲才是正理。還有,以家禽——你不用擔(dān)心雞瘟之類這分明可以成為一個生意?!?p> 他想了一下又問:“若我真能回去,你今日厚待我必然要報答,你要甚么?”
可以?
黃述道:“我們大宋與西夏的生意但凡不干涉軍械便是暢通的路?!?p> 李寇道:“那我可以給你們提供什么?”
這是正經(jīng)的會談,曹秀不由正襟危坐。
他想了一下才說:“糧食當(dāng)然是最好的,次為銅鐵器,”他看一眼黃述才道,“我們知道你有很多琉璃寶盞,若能售賣我們高價收?!?p> 黃述譏笑道:“是為在西夏皇帝面前保你敗軍之將活命?”
“不錯?!辈苄愕?,“只是此等寶物……”
他看著李寇問道:“你能舍得售賣?”
李寇一笑并不在意,他反而對黃述說:“你不要把這些物件看的那么貴重,能吃否?能頂一家一戶饑寒否?不能!西夏人若人人向往這等物件,舍棄對糧食軍械的渴望,那才是大宋的運氣,雖貴,不重物也?!?p> 他問曹秀出價能幾何。
曹秀道:“西夏多有山鹽,輕賤,比之吐蕃湖鹽,運城井鹽,不足十之二三,你琉璃盞一盞至少十?dāng)?shù)萬,若要井鹽只怕要大隊人馬運載,我們只能托付商隊轉(zhuǎn)運過來。”
商隊?
李寇心里一喜,這倒是個好出路。
他不動聲色道:“待曹兄歸去時我們可以詳談?!?p> 說罷他起身往外走,比起與曹秀言辭交鋒還不如去看農(nóng)田的蝗蟲。
曹秀撓著頭有些茫然。
這廝真能容他離開宋國?
“倘若使我捉拿宋國的甚么宣慰使,我恐怕是不愿放其歸國,皇帝也不肯放其逃生。況且涼州曹氏那是宋國交結(jié)的重點啊,他們怎么可能這么做呢?”曹秀不明白。
黃述也不明白李寇何以如此肯定朝廷會放曹秀離開。
“無它,為解決西軍危機。”李寇負(fù)手而行,淡然解說道,“朝廷憂懼西軍,要解決西軍尤其將門問題;西軍將門憂懼朝廷,也要解決西軍乃至將門問題,只是朝廷要解將門職,將門要保證將門職,僅此而已。在解決將門的問題上,朝廷不愿讓西夏和契丹進攻西陲,所以必定送涼州曹氏嫡孫回去;將門要挾寇自重當(dāng)然也要放曹秀回去。”
黃述默然半晌憤懣道:“朝廷何以如此對待咱們西陲的人呢?”
“虛外實中的基本國策而已?!崩羁艿?,“所以,此番曹氏可能得利,但西夏和契丹恐怕會吃點苦頭,西軍將門齊心協(xié)力,寧愿讓童貫來當(dāng)統(tǒng)帥,可見……這童貫也是個有些才能但私心太重的人,他恐怕會欺下瞞上不給皇帝陳述厲害,這也是個人物?!?p> 那西夏人就那么看著讓曹氏和西軍往來?
“曹氏可以做出退回西夏待價而沽的姿態(tài),他們依靠西夏可以要挾國朝,依靠國朝又可以要挾西夏,我估計,曹氏試圖帶走你夫人,很可能也有競爭野利部支持的可能,至于那個蕭氏女子只怕也是打著虛弱西夏而壯大在西陲的軍事實力的主意。”李寇道,“若是這個少女一手策劃,我倒要敬佩她十分了呢。”
正這時,周三郎一身蓑衣跑進門。
他見了李寇立馬拉著,喜滋滋地要往郊外跑去。
“解封了,潘原解封了,我琢磨出一點滅蝗的主意,大郎快隨我去看看?!敝苋傻靡庵翗O,“殺賊我不行,滅蝗還是有些辦法的?!?p> 只是這廝竟嘆息著說:“只是希望能少留一點待夏日油炸解饞?!?p> 李寇道:“到時周兄定要叫上我啊,油炸或者燒烤,加一些細(xì)鹽放點辣椒面,這是一道美味。”
周三郎又驚又喜道:“大郎懂我——你也愛吃蝗蟲?”而后奇怪道,“好好的要放甚么辣椒?那又是甚么?”
這幾日他可沒見過李寇吃辣椒。
李寇笑著道:“到時你嘗一下?!?p> 說著,幾人到了潘原縣衙外頭,正是后門,往旁邊一轉(zhuǎn)便是張監(jiān)押家。
那家依舊緊閉大門一人不出。
李寇不理會一路直到東門外,果然看到城門打開。
只不過檢查的廂軍對了一些。
此時,正有一輛黑漆小車從外頭進來。
那小車看著普通,拉車的竟是兩匹高頭大馬。
莫不是有甚么大人物到了潘原縣里嗎?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