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美,在小橋流水,更在綠水紅花。
那最美中的最美,是蘇州。
可賞、可居,還可浪。
風流士子們,結(jié)伴而行,握著折扇在各個雅致的景色前,虛空點了幾下,吟詩作賦,相互吹捧一番,等彼此滿意了,再朝佳麗聚集的金粉地浪個痛快。
經(jīng)常可見頭一次來蘇州經(jīng)商的西域胡人,站在街頭,轉(zhuǎn)圈仰望華美的建筑,嘴中嘖嘖稱奇,感嘆!艷羨!驚艷天朝上國的富庶。
蘇州,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的人間天堂。
劉長安半躺在鏡子湖前的柳樹下,兩只手疊在腦后,翹著二郎腿,微閉雙眼,悠悠然的享受著那拂面而來的春風,聽著湖中花船上傳來的縹緲樂曲。
不過對于他來說,那縹緲樂曲聽來實在是太糟糕。
可能是這個世界的生活節(jié)奏慢的關(guān)系,瑤箏和琵琶半天才出個音,歌詞也盡是些無病呻吟的少女懷春,一盞茶的時間,那一段打情罵俏的話還沒唱完,但凡脾氣有點急的,聽了保管上火。
唯一能讓劉長安打起精神聽的,只有那堪比聲優(yōu)的“嚶嚶嚶”的哼唱聲。
這首風靡江南的《浣溪調(diào)》擱在現(xiàn)代,肯定泯滅眾歌矣,卻在這個世界,火得一塌糊涂,非富貴人家聽不起也,想不通。
他原本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歷史上的某個朝代,可仔細品了一下午,才覺得不對勁,這里是一個根本就沒在歷史課本里存在過的天朝。
不過,還不賴,這個平行世界里的自己是個上門女婿,老婆是大戶人家的大女兒,名叫姜梓晴,長得漂亮不說,還是個賺錢養(yǎng)家的小能手。
還有一個跟老婆姿色不相上下的妻妹,更是可愛聽話。
只可惜,姜梓晴看上不上天朝的劉長安,正眼都沒看過一眼,兩人拜堂成親已有一年時間,一直分居而住,至今沒有同房。
至于天朝的劉長安哪去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現(xiàn)在的他不再是那個在CBD里搞投行的金融工程師,也不是被一群鶯鶯燕燕圍繞的“黃金單身狗。”只是個吃軟飯惹人嫌的小白臉。
“姑爺。”姜福遠遠而來,見劉長安一臉平靜的躺在柳樹下閉目養(yǎng)神,神色無奈,朝他喊道:“姑爺,該吃午飯了?!?p> 劉長安眼皮都不抬一下,“知道了?!闭f完,也不見得要起來的架勢。
“您快起來吧,要不大小姐又要在您頭上扣碗罰站了?!?p> “她敢——,她敢在我頭上扣碗,罰我站,我打她屁股,不打她倆巴掌,真不知道我才是當家的了?!?p> 那個天朝劉長安只要吃飯遲到,哪怕就遲到一丁點兒,姜梓晴便讓他將飯碗扣在頭上,罰站一個時辰。
一想到這兒劉長安心里窩火,她不喜歡天朝劉長安便不喜歡唄,沒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還要這樣折磨人,便是她的不對。
更何況,在天朝,男人在家里有絕對的地位,吃飯的時候,只要男人不上桌,女人絕對不敢先上桌,姜府倒是反著來。
去晚竟然還要頂碗罰站。
他劉長安對此忿忿不平,想要挫挫姜梓晴的銳氣。
姜福認定劉長安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語重心長地說道:“姑爺,別吹了,昨天您頂碗都頂暈了?!?p> 就是昨天。
昨天,劉長安在辦公室加班加點的忙一個新的混合型基金,連續(xù)七十二個小時沒有睡覺,準備去休息室泡杯咖啡提提神繼續(xù)鏖戰(zhàn),當拉開休息室玻璃門的時候,天旋地轉(zhuǎn),兩眼一抹黑。
等醒來的時候什么都變了,躺在飯桌旁邊,地上還有一個摔得四分五裂的青花碗。
劉長安冷笑一聲,“昨天是昨天,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偏要晚上一晚?!?p> 姜福見劉長安勢要不撞南山不回頭,勸說道:“姑爺,您不容易,大小姐一人支撐著偌大的姜府也不容易,您多體諒體諒大小姐吧?!闭f完,暗自嘆了一聲氣,率先回府。
姜府在鏡子湖湖畔,是先皇賞賜的一處府邸,占地很廣,白墻環(huán)護,亭臺樓閣,雕梁畫棟。
當年,突厥南侵,姜老爺子的頂頭上司們死的死,敗的敗,降的降。滿朝文官掰著手指一看,能拿得出手的武將,也就姜老爺子一個了。
于是,姜老爺子臨危受命,領(lǐng)了征虜將軍的重號,當真是神威了得,硬生生將銳氣正盛的突厥打垮在京都洛陽城下,洛陽城下陳尸十萬,血流成河,把那個妄圖征服天朝的突厥可汗一箭射翻,打得突厥至今不敢再次南下,隔著一條黃河,對峙了十四年。
可惜,姜老爺子身先士卒,身中無數(shù)箭矢,突厥退去,便再也提不起刀了,抱著不能北進,復我浩蕩天朝的遺憾,年紀輕輕就告病還鄉(xiāng)。
先皇顧念姜老爺子的護國大功,在姜老爺子的老家,蘇州,御賜姜老爺子鏡子湖跟前的一座大宅子,并親自題寫牌匾,四個大字,“神威護國。”
牌匾一掛,榮耀滿門,蘇州知府見了,腰都得沉下去。
姜老爺子身體愈來愈差,早早便去世了,現(xiàn)在,新帝繼位都快十四年了,曾經(jīng)門可朱雀的姜府逐漸冷清了下來,但也不耽誤偶爾有一兩個路人抬頭瞻仰下牌匾,講講當年姜老爺子大破突厥的故事,講講半壁江山的故事,那種莫須有的虛榮心,非姜家人,一般人是體會不到的。
劉長安在府邸里左拐右拐,走到正廳,見姜梓晴獨自一人坐在餐桌的正座上吃飯,飯桌上擺著簡單的一菜一湯。
姜梓晴雙目湛湛有神,臉頰微現(xiàn)梨渦,眉宇間輕靈絕俗,三千及腰青絲用一根滿滿都是少女心的粉色絲帶輕輕挽住,一襲粉色襦裙,外套透明白紗,一雙白色繡鞋沒有沾染一絲塵土,恍惚一看竟有點非塵世中人的味道。
坐在那里板板正正,有著大家閨秀教養(yǎng)。要不是劉長安完全了解這個女人的脾氣,當真是一副靜守一片靜謐清雅的氣質(zhì)畫面。
這個表情冷淡,漂亮的一塌糊涂的美女,就是那位叫不得,碰不得的老婆。
此時,姜梓晴正一邊兒吃著飯,一邊兒看著餐桌上的賬本,纖細修長的手使著筷子夾著亮晶晶的白米飯,櫻唇輕張,慢慢含下,輕輕吞咽,時不時地秀眉緊蹙。
劉長安輕咳一聲,挺起腰板走進正廳。
“你晚了?!甭犅劼曇?,姜梓晴頭也不抬,都懶得看這人一眼,開門見山的說道:“拿個碗,頂吧?!?p> 姜梓晴的聲音很好聽,甚至可以用悅耳來形容。
可是,此劉長安非彼劉長安也。
要是被一句話就唬住,他白在金融圈里混了這么多年?!绊攤€屁?!彼撌侄?,眼睛笑瞇瞇的望著姜梓晴,一副有什么本事沖老子來,老子就是要和你正面剛的挑釁表情。
姜梓晴大概猜想不到劉長安敢這樣說,盛湯的手突然停頓一下,抬頭,望著傲然而立的劉長安,竟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眼睛里蘊含著七分的怒氣,三分的疑惑,“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劉長安走到餐桌前,兩只手按在餐桌上,盯著姜梓晴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道:“頂個屁呀?!?p> 姜梓晴眼睛里的怒氣升到了十分。
劉長安挑了挑眉毛,有理有據(jù)的說道:“看什么看,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我才是這個家的家主,你坐在本屬于我的椅子上耀武揚威的呵斥我,竟然還要我頂碗,我說姜大小姐,上門女婿咋了,上門女婿也是女婿,也是有尊嚴的,你不要太過分!”
姜梓晴一下子站起身,湯勺“啪”的一聲撇在湯碗里,怒聲道:“劉長安,怕不是你腦子有病吧,你怎么會是這個家的家主,這個家姓姜,姜府,門口牌匾掛著呢,你頂不頂?”
“不頂。”劉長安毅然決然,誓將上門女婿的人quan捍衛(wèi)到底。
“行——”姜梓晴氣的聲音都打了顫,粉面帶煞,朝院子里大喊一聲:“阿福,把他的行李收拾干凈,連人帶行李一起趕出姜府,從此以后,姜府沒有他這個姑爺了!”
太狠了,來真的。
劉長安急了,不是他不敢離開姜府。而是,姜梓晴不施粉黛,卻勝CBD附近酒吧里濃妝艷抹的女白領(lǐng)們無數(shù)倍,這么漂亮的老婆,他才不愿意走。
做金融的講究投入產(chǎn)出比,一點投入都沒有,光有產(chǎn)出的生意,誰不做誰是大傻子。
“你不要太過分?!?p> “過分?反天你了,竟然敢沖我大喊,你來的時候,衣衫襤褸,只帶了一紙婚書,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就連你尋花問柳的錢,都是我姜梓晴給你的,你不是要尊嚴么,去吧,脫光了衣服離開姜府,怎樣來的,怎樣走,姜府之外全是你的尊嚴?!?p> “……”劉長安理虧,啞然。
姜梓晴并不打算饒了劉長安,“我就問你一句話,頂還是不頂!”
兩個人瞪著彼此。
大眼瞪小眼。
劉長安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想離開姜府?”
“你以為我堂堂一個七尺男兒甘愿寄人籬下?”
“我告訴你——不是我不想?!?p> “大夫告訴我,我從小胃不好只能吃軟飯?!?p> 二話不說,拿過一個碗,啪的一聲,直接扣在頭頂上,“大丈夫能屈能伸,頂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