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東坡肉
掌燈時間。
劉長安手里舉著一盞油燈，走到姜府廚房。
廚房很大，50平米左右。
將燈掛在高處，再借著窗外的月光，整個廚房都能照亮。
四座炤臺，一字排開在廚房中央。
廚房右面是菜架子，偌大的架子上，只有一塊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帶皮五花肉靜靜地躺在那里，顯得無盡蕭瑟和凋零，仿佛再講述著一間廚房由盛轉(zhuǎn)衰的故事。
帶皮五花肉在手里掂了掂試試分量，兩斤左右，夠4個人吃飽，手指按了按，肉厚、緊致，是做東坡肉的好料子。
往灶膛里塞柴火，將五花肉入鍋，瓢入涼水沒過五花肉，目的是炒掉血水和異味。
在鍋還沒有熱的時候，準(zhǔn)備調(diào)料，油、鹽、醬油、糖、蔥、姜、黃酒。
調(diào)料備齊，鐵鍋也開始沸騰。
等了大概5分鐘，鍋內(nèi)飄起厚厚一層血沫。
水倒掉，把焯掉血水和異味的五花肉拿出來用涼水反復(fù)沖洗干凈，用一條粗棉繩綁成十字結(jié)，勒緊，扎口朝下。
鍋內(nèi)放入半碗油，將沖洗干凈的肉擦拭掉水分放入鍋內(nèi)，肉皮朝上，中小火慢慢煎，隨著不絕于耳的“嗞嗞”聲，五花肉的油脂被慢慢煎了出來，整間廚房都飄著煎豬肉的香氣。
讓空曠冷清的廚房頓時有了煙火氣兒。
煎到五花肉變成金黃色，再取來一口砂鍋，鍋內(nèi)鋪上防止糊鍋的竹篾，竹篾上鋪上香蔥和姜片打底。
做劉氏東坡肉，焯、煎、燜、蒸，4步缺一不可，4步內(nèi)，重中之重，便是燜和蒸，燜一小時，蒸一小時，才是劉氏東坡肉的精髓。
在長時間燜蒸的過程中，五花肉和砂鍋鍋底的直接接觸，容易變糊，燒焦了就會影響東坡肉的質(zhì)量，而鋪上一層準(zhǔn)備好的竹篾，便解決了因?yàn)殚L時間蒸而燒焦的問題。
砂鍋內(nèi)，把金黃色煎好的五花肉的放在竹篾上，放入一勺醬油，一勺糖，兩勺黃酒，沒過一半的清水，開始燜。
姜和蔥，辛辣芬芳，兩者能祛除腥膻油膩的異味，醬油生香，糖提味增色，黃酒不禁能祛除腥膻味，還能增添菜肴的香氣，更能將各種味道充分融合在豬肉里。
合蓋，上鍋，添柴火，一氣呵成。
半個時辰后，劉長安打開砂鍋望了一眼，見湯汁已經(jīng)完全被吸進(jìn)五花肉里了，又取來一個大碗，將五花肉放入大碗內(nèi)，再放入一勺黃酒，把大碗放入蒸籠里，繼續(xù)大火蒸半個時辰。
不長時間，香味從砂鍋鍋蓋上的小孔，慢慢地飄散出來，彌漫在院子里。
月掛枝頭時，姜梓晴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身后跟著同樣乏累的姜福，主仆倆跑了一天收效甚微。
姜梓晴現(xiàn)在饑腸轆轆，一想到家里還有嗷嗷待哺的兩張嘴便頭疼。
不對，還有自己和阿福，四張嘴，頭更疼。
同樣不會做菜的阿福揉了揉肚子，可憐巴巴的說道：“大小姐，肚子癟了?！?p> “知道了，廚房里還有一塊豬肉，當(dāng)做晚飯吧，你去叫劉長安和梓恩到正廳吃飯?！?p> 姜福走后，姜梓晴關(guān)上大門，背靠在門板上，望著天上的月亮。
“真的很累，父親，母親，你們在天有靈，一定要讓女兒將姜家守住，度過難關(guān)……”
長長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臉頰，努力打起精神，穿過垂花門，進(jìn)入內(nèi)宅，直奔廚房而去。
離得廚房近了些，就能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肉香味兒，那肉香很特別，帶著清甜的酒香，十分撩人。
走的越近，肉香味兒越大。
姜梓晴心有疑惑，有人做菜？
可仔細(xì)想想。
不對，妹妹是不會做菜的，別說做菜了，從小就把她當(dāng)成大家閨秀來培養(yǎng)，菜刀都沒讓她碰過一次。
難道是劉長安？
呵……怎么可能。
就他！
腦無深思之智，手無縛雞之力，肩無扛柴之骨。
嫖娼倒是一把好手。
一想到劉長安那張臉，姜梓晴莫名的裝滿了一肚子悶氣。
天知道，父親當(dāng)年怎么訂下了這門糊里糊涂的親事。
帶著好奇和悶氣，姜梓晴快速走向廚房。
走的越近，味道越濃，肚子越是饑腸轆轆。
鼻子變得不像自己的了，不停嗅著空氣中的香氣，身子徑直被香味牽引著往前走。
走到廚房門口，恰好劉長安剛剛把蒸籠打開，裊裊蒸騰的煙氣一散，瞬間，那濃郁的肉香味撲鼻而來。
姜梓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吸——
差點(diǎn)沒站住。
就是這個味兒。
姜梓晴打小生活條件優(yōu)越，又是長居在蘇州，蘇菜和蘇繡一樣聞名天下，珍饈美饌自是沒少品鑒，這種要命的味道倒是頭一遭聞到。
縱然平日端正莊重，此刻也情不自禁的輕輕吞咽了一口口水。
輕咳一聲，走進(jìn)廚房。
劉長安回身望了一眼，“你回來了?！?p> “哼?！?p> 中午頂碗那件事姜梓晴心中還有氣，輕哼一聲不予理睬，看了一眼盤子里那塊四四方方掛滿醬汁的東坡肉，只一眼，眼神就再也挪不開了，“菜是你做的？”
“當(dāng)然?！?p> 難道不明顯么，可廚房除了一個帥哥還有誰，不是老子做的難道是海螺姑娘做的。
“以前怎么沒見你做過？”姜梓晴心中嘀咕，這個劉長安來府上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他會做菜。
劉長安腆著大臉笑道：“那還不是怕你深陷我的廚藝?yán)餆o法自拔，瘋狂愛上我?！?p> 姜梓晴冷笑，“別想太多，小心晚上失眠。”
“什么這么香？”小丫頭和阿福扒著門框往里望著。
正廳，餐桌上，四雙筷子，四碗白米飯，四個人，盯著那塊色澤紅亮，冒著熱氣的東坡肉流口水，劉長安還能強(qiáng)些，另外三個眼睛都快掉到盤子里了。
劉長安說了句，“吃吧?！?p> 話音剛落，三個人手中的筷子齊刷刷的插進(jìn)了肉里，燜半個時辰，蒸半個時辰，那東坡肉已是嫩倒了極致，輕輕一碰，一筷子下來。
姜福摟著碗，一塊肉塞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美的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閉上眼睛，細(xì)嚼慢咽，一臉的陶醉。
肥而不膩，香中帶甜，綿綿，軟軟。
混合著白米飯一塊吃，幸福感瞬間爆棚。
更要命的是入口即化的口感，明明想多嚼兩下，可總是控制不住一下咽到了肚子里。
姜福含糊不清夸贊道：“姑爺，您的手藝，蘇州城里那些頂有名氣的大廚當(dāng)真都比不過您?！?p> 姜梓恩點(diǎn)頭贊同，問道：“姐夫，這方方正正的一塊肉叫什么名字？”
劉長安微笑說道：“東坡肉?！?p> 姜福特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問道：“姑爺，東坡是什么意思？”
劉長安簡單解釋，“東坡是一個人的名字，相傳，東坡肉是他創(chuàng)制，也可以叫它黃酒燜肉，是東坡四珍其一，還有其他三珍，皆是名菜。”
姜福稱贊，“嗯，東坡這個廚子行。”
劉長安：“……”
姜梓晴平時吃飯都是不急不慢，氣定神閑，今晚不知道是餓的，還是怕妹妹和阿福把肉搶光了，速度快了許多，平日只吃8分飽，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吃了16分飽。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自從看見了這塊東坡肉再沒離開過。
四個人，一塊東坡肉，眨眼功夫，吃得精光。
姜福已經(jīng)吃了兩碗白米飯了，就著盤底的湯汁泡飯又是吃了一碗，抿了抿油膩膩的嘴唇，覺得還沒吃盡興，可盛飯的木桶里又沒米飯了，只得端起盤子，將盤子舔個干干凈凈。
姜福舔盤子的時候，姜梓晴往桌子上放了三小堆散碎銀子，一小堆是一兩銀子，“今天是3月的第一天，到給你們零花錢的日子了，家里現(xiàn)在遇到些困難，零花錢沒有以前多，都省著點(diǎn)花吧?！?p> 姜福倒是無所謂，頂著個大肚子高高興興的刷碗去了。
劉長安以前的零花錢是30兩銀子一個月，現(xiàn)在一下子縮水了30倍，不過有總比沒有強(qiáng)。
姜梓恩望著桌子上的散碎銀子，又看了看姐姐欲言又止，伸手把自己那堆一兩銀子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荷包里，向姐夫和姐姐告了一聲晚安，回到東跨院的繡樓睡覺去了。
正廳里，只剩下姜梓晴和劉長安，劉長安悠閑的品著茶，問道：“廚藝怎么樣？”
“一般吧?！苯髑缙分瑁狡降恼f道。
“一般？”
“嗯，一般……”話沒說完，很突兀的打了個飽嗝，“嗝?！?p> 姜梓晴一怔。
“嗝。”第二個。
“嗝?！钡谌齻€。
姜梓晴兩頰緋紅，輕拍鎖骨，繡帕遮住小嘴，可就是控制不住一個接一個的直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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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劉長安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上揚(yáng)，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zhuǎn)身離開。
王炸！
丟了面子的姜梓晴恨恨的望了一眼劉長安的背影，輕輕說道：“可惡，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