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這只貓已經(jīng)死了吧？”
我沉默，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之前就覺得老貓有些不對勁，沒想到會是這樣……也難怪它不肯在城里多歇停一晚，想必它也知道自己快到大限了吧……臨終前能趕回來這里，我想它也沒留下什么遺憾了。只是這里的住民都已不在，或許心里會覺得有些冷清。
“很老的貓了呀，是因為上年紀了吧？”中年漢子又問道。
我回了句嗯。
他又問：“你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做什么？”
“來找一些東西?！蔽艺f。
“找到了嗎？”
“應(yīng)該是?！蔽冶е县埦従徴酒稹！安畈欢嘣摶厝チ?。”
“知道回去的路嗎？”
“…………”
“先去我小屋坐會吧，這邊山路崎嶇，大小路有很多條，不熟悉的話很容易迷路了?！彼噶酥概赃叺谋嘲f道：“等我把東西放好了再帶你出去?！?p> “那就麻煩你了?！蔽艺f。
他起身在旁邊用手掃起一大堆雪，將火堆堆熄了，便背起背包，示意我跟著他走。
我注意到他也是向著我要去的小屋方向走，心想難道他口中說的小屋就是我昨晚呆過的那間小屋？
“你住的小屋是不是附近有個墓地？”我問他。
他回過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哦？你已經(jīng)到過那里？”
“昨晚誤打誤撞走到了那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因為實在累了，就擅自進屋歇息了些時間……”
“哦呵呵，這些不用在意。”他很和善地笑著說：“我放在窗口的鑰匙，就是專門為你這種偶然經(jīng)過的路人準備的。”
我微笑著繼續(xù)趕路。
“我常年一個人住在這里，平日也見不著個路人。特別是這種時候，天氣又冷，誰都不愿往這深山里跑?！彼咦咄Ｍ?，不時回頭看看身后的我有沒有跟上。
我一邊走一邊附和著他的說話。他走得很快，身上背著個那么大的包，走在這崎嶇的山路上仍然像在平地里一樣，大氣也不喘一口，仿佛是正值力壯的少年。
我只覺跟上他的腳步都有些吃力，沒走多久就已氣喘吁吁。
“你是去了坳下？”他又問。
“是指那個沒人住的小村子么？”
“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跑來這里？”
我沉默。
“哈哈，真是個奇怪的人?！彼笮?。見我不回應(yīng)他也沒有再問下去。
“那村里的人都去哪了？”我問。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說：“年輕的都常年在外工作，留著老人在家。有些子女孝順的，就一同接到城里去了，但大部分老人還是留在這里。兩年前村里最后一個老人去世后，這里便沒人再來過了?！?p> “嗯…………”
“那只貓……”他瞄了一眼我懷里的老貓問道：“打算把它帶到哪去？”
我說不知道。
“養(yǎng)很久了？”他又問。
“前幾天收養(yǎng)的?！?p> “哦？……那我猜，你是因為它而來到這里的？”
“是。”
接下來的路程里他再沒開口過，我一路只跟上他腳步就已經(jīng)有些吃力，也沒得閑空開口，雙方都沉默不語。
到了小屋后，他把背包放在桌上，又從門角落里拿出一個長柄鋤頭扛在肩上?！熬桶沿埪裨谶@里吧！”他對我說。
我看了看躺在懷里的老貓，總覺得那雙緊閉的眼睛會在下一秒忽然睜開了，然后它以玩笑式的口氣笑著對我說，自己只是在裝死。
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老貓仍舊安靜地躺在我懷里，沒有睜眼，也沒有呼吸。
那只活蹦亂跳的，能與我暢言的老貓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這副沒有絲毫生命跡象的尸體。
我感覺我又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那種無可奈何的失落感漸漸演變成某種類似恨意的東西，卻又有悲傷含蓋其中。
發(fā)覺我是一直不停地在失去。從出生開始不斷拿到的東西，同時也在一點點，一個個地失去，直至最后一無所有，也只留下這具冰冷的軀殼。最后的最后，連這具軀殼也會一點點地被腐蝕殆盡，化作塵土，空氣……
我究竟是為何而存在于這世上？
這個問題卻如何也得不出答案來。只是在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就早已存在這里，我便也就一直這樣被動地存在著。
他扛著鋤頭站在門外好一會兒，耐心地在等我回復。我打斷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思緒，事實終歸是事實，一旦發(fā)生了便不可抗力，只能接受。
“走吧。”我抱著老貓走出。
是時候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