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宿轉頭看到漸漸暗了下來的天邊,已經(jīng)變成了霞紅色,覺得時候不早了,得回去了。
和祁玉說了一聲,便從綠衣手中拿過黑色斗篷,披上了斗篷,剛要戴上帽斗的井宿卻被祁玉抓住了手腕,井宿轉頭看向祁玉,視線卻落在了他緊抓著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
祁玉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于激動了,松開了握著她手臂的那只手,
他望著井宿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神情不解。
“為什么?”
祁玉想不明白,好幾次井宿都可以將棋子落在他最弱的防守區(qū)域,只要井宿一下棋子他便輸了,可偏偏井宿轉移方向,將自己繞到了困境當中,最后白子一落,他變成了贏家。
以井宿的對弈水平,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井宿看著他,神情平淡,連語氣亦是,她和祁玉說,
“哪有這么多為什么,不過是下棋罷了,想輸想贏,皆為自己的意愿,這樣不是更舒坦些嗎?”
井宿說完戴上帽斗,便轉身帶著綠衣離開了書房。
祁玉注視著那道背影,
他感覺井宿變了,又說不上哪里變了。
他不是愚笨的人,在棋盤上更是,和井宿相遇,也是在棋場上,那年他十歲,京都里的人都知道,祁三公子,祁鈺,棋藝精湛,連教授他的棋藝老師都勝不過他,一直夸贊他,各方來比試的人都是先前聽聞不服,無論年長的學者還是年輕的狀元秀才后來無不例外皆為輸者。
有一天,祁鈺的朋友井由輸了棋后,也不服氣,和祁玉說,他定贏不過井宿。
祁玉問井宿是誰?
井由仰頭,得意洋洋得只說了一句,“血脈至親?!?p> 祁玉不信,井由便將井宿帶到了祁家,八歲的井宿模樣如畫,氣質清冷,眉眼中透著一般孩子沒有的沉峻,他身邊的丫頭,都喚井宿為小少爺,并且井由也只是喚井宿為“井宿”,并沒有別的稱呼,加上外頭傳的,紫薇殿里只有少爺,祁玉從那天開始就以為井宿是井由的兄弟。
三場下來,他沒贏得一場,那天他輸了,還是頭一次輸?shù)眠@么慘。
突然一下子明白,為何井由每當嘴里說到井宿時,眼里盡是驕傲與自豪,就好像一早就下定了的結論,沒有井宿不會的,她也不會敗的。
自從井由跟著父親出征,長年駐守漠北,祁玉經(jīng)常會邀請井宿來祁府作客,時不時對弈幾番,
久而久之,敗多了次數(shù),竟然會覺得,一遇到井宿,這是理所應當?shù)氖隆?p> 坐在井宿剛剛坐過的軟塌上,視線落在了棋盤上。
聽聞七天前,她一直與她的表妹井靈時常在一起?
看來兩人關系十分親近。
……
綠衣跟在井宿身后,剛剛的情形她也見著了,想到之前的少爺,每一次與祁三公子下棋前,都是做好了充分準備,每一盤皆贏。
可今天的少爺不一樣,吃了平常都不會看一眼的糖人,下了從未輸過的棋。
綠衣心里憋得難受,瞟一眼井宿,又瞟一眼。
實在難受,剛要出口問井宿,“少爺,為何今天下棋…”
綠衣話還沒問完,
祁家后院門口傳來了打架的聲音,還夾雜著碎碎怒罵聲,
“雜種……”
“沒人要的乞丐!”
“偷東西是吧,讓你偷!”
“讓你偷!”
“……”
井宿快步上前,只見祁家石獅子旁,兩三個壯年男子,不停的對一個穿著褐色破爛麻衣的男孩拳打腳踢,
他們嘴里吐出的話皆為污穢,粗鄙不已,仿佛那個男孩就是只畜生。
“雜種!”
“真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雜種!”
“還敢偷東西?”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綠衣想讓井宿站遠些,免得殃及池魚,這種事,在這街上發(fā)生也不足奇怪。
“少爺…”
井宿對著綠衣?lián)u了搖頭,表示不會有事。
“你們才是雜種!”
“我說了,不是我偷的!”
男孩拼命掙扎,怒吼一聲,聲音嘶啞,眼眶里遍布紅血絲,瘦弱的身軀仿佛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原本被打倒在地的他,站起身,與那三個大漢糾纏在一起,像要與他們拼了命似的。
可是即使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力也不過是一時的,常年營養(yǎng)不良,加上身子骨瘦削,男孩沒一會就被大漢們推倒在石獅子旁,被狠狠地踹了一腳。
“還不肯說實話?”
“嗯?”
“那桌子上的錢會平白無故的少去嗎?”
即使渾身已經(jīng)沒了力氣,男孩還是惡狠狠得盯著他們,
“我說了……我…沒偷…不是我偷的?!蹦泻⑦呎f,嘴角溢出了血絲。
聞言,其中一個大漢下手想要拽起男孩,繼續(xù)教訓他,打到讓他承認為止,
提起拳頭要下手時,突然手臂被一只白皙的手給拽住,他轉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