伱伱重新轉(zhuǎn)回到忘憂屋時,一眼就看到酒吧最靠近門口位置里坐著的那個身著時尚小黑裙的熱辣女人,赤瞳,赤發(fā),紅唇烈焰如火。
在深夜空無一人的酒吧里,她優(yōu)雅靜坐,昏黃的燈光照在她那張姣好美艷的臉上,仿若油畫里的女郎。
這是南方使?fàn)T燭,又是一個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怪物。
伱伱幾步走上前,拉椅坐在燭燭對面,赤金的雙瞳迎上對方那雙純粹赤色的眼眸,“久等了,燭燭?!彼_口寒暄,卻見燭燭錯開了她的視線,垂目端詳著身前那杯早已涼透的熱飲。沒錯,這原先應(yīng)是一杯熱咖啡。
每每來忘憂屋,燭燭總會點(diǎn)一杯熱咖啡,這屬于人間的熱飲。她不喝,只是靜等,等一杯熱咖啡在她面前慢慢涼透的過程,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而今日,與伱伱之約,顯然是伱伱遲到了。因?yàn)槟潜瓱峥Х仍缫褯鐾噶恕?p> “吶,約我何事?”燭燭開口,沙啞的嗓音,清晰而富有磁性。
“嗯?聊聊天吧,”伱伱身體微微前傾,認(rèn)真打量著燭燭,眉眼如畫,顏若霜雪,一如當(dāng)年她初見那般風(fēng)華無雙。她心中這樣認(rèn)為,嘴上卻說著完全相反的話,“看來你近日又沒休息好呀,臉色這么差?”
“怎么?難道我有黑眼圈嗎?”燭燭聞言,頓時驚得伸手摸了摸臉頰,還煞有其事的又問道,“我的臉色真的很差嗎?”
“嗯嗯嗯,”伱伱煞有其事的點(diǎn)點(diǎn)頭,神情嚴(yán)肅。
“這樣啊,”燭燭一臉苦惱,然后哀怨地看著伱伱,“人間不是有句詩嗎?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彼p咬紅唇,蛾眉輕蹙,本應(yīng)是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態(tài)??上某嗤领o如深潭,毫無波瀾,硬生生破壞了這份我見猶憐。
伱伱終于忍不住輕笑一聲,調(diào)侃道,“你可以了,演得太用力了,你這是耳濡目染的后果嗎?”
“是嗎?禾沅那個蠢貨成天賣弄口舌,可能真是一葉障目了!”燭燭收斂所有情緒,兩側(cè)手肘抵在身前桌面上,雙手交疊合握,忽而散漫無聊的說,“近些日子總覺好生無趣,神明追求不死不滅,人類追逐長生,妖魔精怪追尋神格,明知不可為,偏偏一意孤行。從古至今,一直如此。但是,這有何意義呢,還不如曇花一現(xiàn),盛極衰亡?!?p> “也許那追逐尋求的過程,就是其意義吧!曇花一現(xiàn)過于短暫,盛極衰亡又豈會甘心?”伱伱轉(zhuǎn)眸瞥一眼空無一人的酒吧,目光再次落到燭燭身前桌面上,那白色骨瓷的杯,褐色液體盛于其中。黑白格子的咖啡杯托盤上沒有湯匙,倒是有一枝玉雕精致的荼白花穗,彎月形圍繞成半圓占據(jù)著本應(yīng)放湯匙的地方。
許多年了,熱茶換成了熱咖啡,忘憂屋輾轉(zhuǎn)設(shè)在人間,未曾改變的依舊是那一枝玉雕荼白花穗。燭燭每過上一段時日,就上忘憂屋點(diǎn)一杯熱飲,再靜等它慢慢涼透,像看一場日落一般,誰也不知為何。伱伱與其相識有千載的歲月了,也算得上是摯友。可惜關(guān)于燭燭這樣怪異行為原由,關(guān)于這枝玉雕荼白花穗,她一無所知。
“不過都是貪戀,”燭燭冷漠的說,隨后重新端坐著,赤瞳凝視著伱伱,“你找我應(yīng)是忘川最近頻繁有亡魂扎堆兒涌入吧!”她終于主動提起了此次相聚的目的。
“幾月前至南方初始有亡魂扎堆出現(xiàn),如今倒是四面八方都有了,人間所彌漫的死亡氣息每時每刻都在遞增,與往年相較,這已不是簡單異常兩字能概括了?!眮脕妹鏌o表情,眉眼之間,陰郁之色,頗為沉重。
近期北方有亡魂扎堆兒涌入忘川。與幾月前南方那一回大量亡魂涌入忘川之事,有異曲同工之處。皆因?yàn)?zāi)難而亡。
雖說是因?yàn)?zāi)難而亡,但其實(shí)皆是音意外事故而亡,意外火災(zāi)、踩踏事故、連環(huán)車禍,甚至是不明空難。在中些或大或小的災(zāi)難事件中,亡故者五到二十不等。此類事件接二連三地發(fā)生在人間四面八方,看似稀疏平常又毫無干系,實(shí)則處處透著詭異,更像是“人為”故意所造成的死亡。
而這個“人為”就有些特別了,是神明還是妖魔精怪,就有待商榷了。
伱伱隱有猜測,不想,燭燭卻是直言點(diǎn)破了,“那你覺得是什么?妖魔作祟?還是神明插足?”
隨后她又道,“虛空深淵走失的荒古遺族你可知有多少?”她赤瞳里閃爍著似怒似嘆的情緒,語氣卻是不緩不慢,她說,“十之有三,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那是人世間所有人類的十分之三!十方神啊,真是懈怠散漫的可以呢?!?p> 伱伱的眼神一瞬間冰冷下來,她又想起禺禺的那句話,“他便是毀了虛空深淵,也不會妄動忘川分毫。”那么,若是人間呢,那個瘋子若是要?dú)Я巳碎g呢?思及此,她的臉色越發(fā)難看,倏然間抬眸審視著燭燭,“荒古遺族擅自遁入人間,是不怕這人間的制衡之力了?還是不懼淪為廢神了?”
“誰知道呢,”燭燭漫不經(jīng)心回了一句,忽而信手拈起那咖啡杯托盤邊緣的荼白花穗,湊往鼻尖輕嗅。明明是玉雕的死花,她卻仿佛嗅到花的香氣,緩緩閉眼,臉上也露出了幾許沉醉之色。半晌之后,她睜開眼,“伱伱啊,這世間遲早會亂,至于是災(zāi)難還是新生就未可知了?!?p> 伱伱聞言赤金的雙瞳里劃過一抹異色,她斜睨著燭燭握在手心的那枝玉雕荼白花穗正慢慢化為齏粉塵埃落入空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廢神糸靨握著那塊半月玉玦時的神情,一樣的虔誠迷戀。不同的是燭燭是會親手捏碎這份虔誠和迷戀,然而下一次,依舊會有一枝玉雕的荼白花穗重新出現(xiàn),再重新被捏碎,周而復(fù)始。對燭燭此舉,她無解。
許久,伱伱收回視線,又沉呤了片刻才說,“關(guān)于荒古諸神重臨,你可會相信?”
“呵,”燭燭嘲諷一笑,“荒誕的傳說,流傳至今,可曾有過一絲可能?傳說只是傳說,如何能當(dāng)真?”她最后一句說的一本正經(jīng),語氣太過篤定。
反而讓伱伱存了一絲疑慮,但也沒有當(dāng)即就質(zhì)疑。畢竟,那些傳說目前為止也只是傳說,至于以后,又是另當(dāng)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