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煙塵里是建筑物倒塌的巨響,和那詭異的斑斕交織的赤紅螢光,像一盞風中搖曳的燭光。
天上烏云逐漸退去,明月與繁星又重新露出了身影。夜色清晰澄明起來,這城市的郊區(qū)卻如遭雷擊轟炸了一般。新建的公寓樓攔腰折斷,大型的工地器材支離破碎,就連那工地活動房也已被夷為平地。
南長至的腳下是一地狼藉,煙塵消散開來的前方是仿佛斷壁殘垣的頹敗之景。他只覺心神俱疲,五月這廝,出手之前就不能提前知會他一聲嗎。他扶額直嘆了一口氣,然后抬頭看向那被夷為平地的工地活動房的地方。
五月身姿綽約,周身縈繞著赤紅螢光,宛如神祇臨世。而腳踏之地卻是帝江的背脊,帝江如同一只落敗的公雞,毫無反抗之力,連原先附著周身的赤焰也退去的一干二凈。遠遠望去,似是一團土墩。
“汝……是誰?如此……力量,汝……有……神格!”氣弱游絲的宛如悲鳴的聲音,消散于耳。
“荒古有神祇,主宰大地山川,謂之大地之神,名共主。其下有二十四方神,帝江是其一?!蔽逶侣唤?jīng)意的說著,不緩不慢從帝江的背脊上跳下。隨后繼續(xù)道,“帝江啊,你怎會活得如此窩囊呢,承襲帝江之名,就應恪守帝江之責。而你,已不配擁有帝江之名了?!?p> 他輕飄飄的尾音落下,不等帝江有所反應,拂手虛影至帝江身軀。緊接著就見其如土墩的身軀似被狂風席卷一般掠向那還剩半截的公寓樓。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和滾滾煙塵,少頃停息后,是夷為平地的鋼筋水泥殘骸。帝江的身影也徹底不動彈了,真如一團土墩墳塋。
五月這前前后后的兩手,當真以為把神明之威發(fā)揮的淋漓盡致。設(shè)身處地給南長至上了一堂什么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南長至作為旁觀者,卻只想大罵。奈何這位“同事”是貨真價實的神明大人,武力值完全可以媲美他的頂頭上司——忘川四方使。他與之相較,妥妥是個“戰(zhàn)五渣”。
“嗯,真是抱歉,南長至叔叔,我才覺醒力量不久,一時有些收不住,請你見諒!我下次一定不會了。”五月如閑庭信步一般,緩緩走向南長至,笑容真誠的道著歉。雖然他言語之間毫無歉意,說是調(diào)侃和嬉笑更貼切。
“呵,你隨意,”南長至冷笑一聲,目光漠然瞥一眼“渾身發(fā)光”的五月,視線掠向狼藉殘敗的四周。他的眉頭擰緊,臉上慍色聚攏,難看至極。然后咬牙切齒的朝五月道,“你下次再爆發(fā)力量時,可以提前通知我一聲嗎?”
“噢,所幸沒有人員傷亡不是嗎?”五月收斂了周身縈繞的赤紅螢光,神情淡然的看著南長至,“我知道南長至叔叔一定會保護好那些工地活動房里的人類們的。事實證明南長至叔叔的確出手利落,一下子就抽出了忘川手簿擲了過去,保護了所有人類呢。”他慢慢地說著,螢綠的雙眸里盛滿笑意,側(cè)臉沐浴在月光下,有幾分圣潔之美。
南長至緊抿著唇,沒有說話,他眸色復雜,對五月的侃侃而談,不置可否。半晌,他才沉聲問道,“帝江藏著的人類在哪兒?”
“吶,出來了噢,”五月嘴角一咧,轉(zhuǎn)過身抬手指向帝江最后倒下的地方。就見一個虛幻的人影從帝江的身體里走出,一個接著一個,不一會兒,就聚集了一大幫人群。
那些影影綽綽的身影,被月光侵透,逐漸澄明,像一場虛妄的海市蜃樓。即便不愿承認,這些亡魂也無法再回歸忘川了,終究化為了這世間塵埃。
帝江所為終究是斷送了這些人類的輪回之路。
冬夜里,寒風又漸起,月光灑落的地方,皆是慘白的色調(diào)。
南長至的忘川手簿懸浮在半空之中,手簿之下的地上是歪七扭八躺著的是一群被抹去記憶的昏睡中的人類。他本應立即修復這片被五月“屠虐的戰(zhàn)場”,但是縈繞他心頭的疑惑還是促使他先問責五月,“真的是因為進入了浮生圖書館,你才覺醒了神格嗎?”他壓抑的“神格”兩字,有莫名的焦躁參雜其中。
“嗯哼,一半一半,”五月倒是毫不顧忌,直接就回答了。他站在一塊稍大的鋼筋水泥殘骸上,雙臂環(huán)抱,寒風吹起他的衣擺,那一身來人間特意換上的紅色大衣,夜色里更似黑色。他始終風姿綽約,儀態(tài)大方,是從前身為人類之時,不曾有的恣意張揚。
“是嗎?”南長至頓了頓,然后又道,“你先前與帝江所言,帝江之責,是何?”他抬眸凝視著五月,似乎有所期待。
可惜,五月卻拒絕回答,只嬉笑著轉(zhuǎn)移了話題,“南長至叔叔,還記得我曾經(jīng)問你,是怎么死了又活了的嗎?”
南長至緘默不語,直覺五月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是什么好話。果然,下一秒,這廝就用極其嘲諷的語氣說,“南長至叔叔拋棄親人,獨自承受忘川使的職責,是大義還是私心呢?”
“大義與私心,都不是我一介人類所能抉擇得了的。神明大人,不是最清楚這一點嗎?”南長至反唇相譏,他總覺得五月意有所指,卻又猜不透。
五月忽而松開環(huán)抱著的手臂,仰天長嘆,“是啊,我現(xiàn)在是神明了呢。”他的神色在月光背面里晦暗不明,然后他伸手掌心朝著帝江倒下的方向,就如探囊取物一樣,左手手指彎曲成鉤,片刻掌心有一赤紅螢光包裹的一物。隨后,他又笑起來,對著南長至俏皮的吐舌,說,“帝江,我先帶回忘川了,就請南長至叔叔做好復原工作吧,畢竟我只擅長破壞呀!”
南長至聞言,徒生一股郁氣,壓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難以消散。他剛想吐槽一句,“你稱為我叔叔,就不懂何為尊老嗎?”然而,五月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呵,這撂挑子的速度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蹦祥L至咬著后槽牙說完這句話,才抬頭仰望著半空之中散發(fā)幽藍光芒的忘川手簿,低喃道,“所謂福禍相倚說得就是蒲月榴月吧,真讓人羨慕呢,神明呢?!?p> 忘川使皆自人間來,神格也開始現(xiàn)世于人間,那是不受人間制衡之力所影響的神格,嶄新的神格。
終究,一切皆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