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隅谷的天地依舊仿佛顛倒,五彩斑斕的山河,倒掛于天際,與高高懸掛的日月同輝,平分秋色。
天際是山河和日月,地面是不斷延伸的灰白單調(diào)的原野,就連那無盡黑暗的深淵也在不斷擴大。
糸靨不知走過了多少日子,她踏遍了灰白原野,也趟過無盡黑暗的深淵。很奇怪,她無數(shù)次與那遽然襲來的凜冽寒風(fēng)迎面相撞,也聞到風(fēng)里夾雜著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她沉醉其中,會覺倍感溫暖。
可是風(fēng)止,她依然記得那句“別貪念那味道,會毀滅你的!”一個粗獷而沙啞的聲音像鋸木的聲音般難聽又刺耳,卻始終響徹在糸靨耳畔。
她總覺得誰在保護(hù)著她,可她又為什么會在這個地方呢。這么奇怪的地方,山河倒掛于天際,日月同輝。她應(yīng)該從未來過,可她又為什么在這里呢。這是她常常思索的問題,答案卻是空白。
最近,糸靨總盯著天際那五彩斑斕的山河,她想上天。她心中有股很強烈的沖動,總是在催促著她去天上看看。可同樣也有一股莫名的危險在鞭策著她,讓她停止上天這么危險的念頭。很矛盾,她陷入深深的糾結(jié)之中。
直到那個人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是個男人,滿臉胡子似亂草,瘦骨嶙峋。只有那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提醒著這是一副活著的軀殼。
這人叫空無,心情好的時候,會和她聊兩句;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滿嘴臟話,好像一個刺猬,走一步就要落下針來。
糸靨只知道他叫空無,其余什么也不知道。而空無每一次心情好的時候,和她聊的內(nèi)容總是和灰白原野上那些空房子有關(guān)的雞毛蒜皮的小故事。
在空無的口中,灰白原野從前也是住著許多人,可是后來都搬走了。搬到哪里去了?為什么搬走?這些通通沒有下文。
空無的故事,總是講一半留一半。等到下一次,他講得還是原先講得那一半。重復(fù)再重復(fù),好像每一次他都是與第一次見面的人在講故事。
糸靨意識到空無的記憶始終停止在一天,每一天對于空無可能都是嶄新的一天。但作為旁顧者,糸靨知曉,空無他,只有一個天的記憶,不,也許只是一個時辰的記憶。
一個時辰,歸隅谷的時間流速是風(fēng)里沁人心脾的清香,每隔一個時辰襲來??諢o的記憶也隨之重新更迭。
糸靨奇怪于自己為何知道這些,但她就是知道。她還知道好多事情,比如她叫糸靨,再比如她是神明,荒古山神??墒?,什么是神明?她不知道。
她好像忘記了一些事,似乎很重要。卻怎么也回想不起來,就像心口被剜去了大半,失去了知覺,只剩下麻木了。
“謊言!所有的都是謊言!神明!所有的神明都是謊言!”空無又開始暴怒起來,也徹底打斷了糸靨的思緒。
“嗯嗯,所有的都是謊言,所有的神明都是謊言。”糸靨附和著,神情有些敷衍。她與空無一同坐在灰白原野和黑暗深淵交界的地方。
黑暗深淵其實并不深,只是黑,伸手不見五指。不過灰白原野上有一種藍(lán)青的花梗一放到深淵里就會發(fā)光,明明只是普通的藍(lán)青花的枝梗,還有一股難聞的臭味。
糸靨不喜歡這味道,可她喜歡深淵地下生長的一種攀壁花,花葉相依,花色緋紫,有著一種過剩的生命力。在漆黑的環(huán)境里生長,竟是如此耀眼的紫色。
她總喜歡去摘,也想挖一株種在她住的屋子前??上ВN不活,甚至在帶出深淵的那一刻,也就是離開黑暗的時候。整根植株就瞬間枯萎,化為塵埃落地。即便她藏在衣服里,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卻也是如此頃刻之間就化為塵埃。
思及此,她又想去挖花了。然而,空無又開始發(fā)瘋了,瘋狂的頭抵地,一遍又一遍撞擊著地面。嘴里還不停的念叨著,“神格、尋木、神格、尋木、神格、尋木……”重復(fù)再重復(fù),麻木又絕望。
糸靨忽然站了起來,然后一腳把空無踹下黑暗深淵。一聲悶哼響起,也沒有了那令她煩躁的念叨了。
她重新抬頭看天,那五彩斑斕的“山河圖”如此璀璨奪目。讓她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心情澎拜。
果然,她還是想上天??!可是,怎么上天呢?這是個值得好好思考的問題!
而與歸隅谷臨近的忘川,此時,倒是“熱鬧非凡”,起因是伱伱近期實在是有點閑。
自那日北方殿內(nèi)長桌會議后,伱伱就一直坐鎮(zhèn)忘川北方殿,監(jiān)督著手下這幫忘川使,“按時按量”完成年底收尾工作。
今年年底的亡魂業(yè)務(wù)意外少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亡魂暴增的緣故。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驅(qū)逐荒古遺族起了顯著效果的原因。忘川使的大多工作也成了書寫整理類。
就連南長至與五月在完成北方驅(qū)逐荒古遺族的收尾工作后,也整日呆在辦公室里寫報告理檔案。
當(dāng)伱伱第三次晃悠進(jìn)北方殿左側(cè)殿辦公區(qū),南長至終于忍不住抗議了,“Boss,下屬不介意你來視察工作,但是,能否請你認(rèn)真一點呢!”他坐在他自己的辦公桌前,抬眸間,凝視著站在他一步之遙的伱伱。雖然微笑滿面,雙眸里卻是平靜如水,毫無笑意。
本來只有紙頁翻動聲的辦公區(qū),因為南長至這突然之語,一下子陷入詭異的寂靜之中。
在座的有離長星,班醒和昔津,還有重弗和龐曳,去了檔案室的許恪和五月倒是不在。這幾人無一不是向南長至投去目光,或是勇氣可嘉或是幸災(zāi)樂禍或是看熱鬧,亦或是自求多福。
南長至對于同僚的“關(guān)心”目光,視而無睹,只是神色自若看著伱伱。
“我認(rèn)真了?。 眮脕秒y得好心回了一句,語氣淡淡。同時隨手扔回給離長星剛剛從其桌上信手拈來的簿子,此番動作,她已重復(fù)了好幾遍。在每位忘川使辦公桌前,停一步信手翻開文件看兩眼再扔回。來來回回她轉(zhuǎn)了不下三次,完全在打擾大家工作,還尚不自知。
也不怪南長至有意見了。當(dāng)然也不止是南長至,其余人也有意見,只是苦于敢怒敢言罷了。畢竟一旦惹怒頂頭上司,那可不是訓(xùn)斥兩句能解決的。
可誰也不曾想,今日Boss竟然如此溫和。
眾人詫異,也包括南長至。卻見伱伱又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你們速度太慢,最好今天收工,否則……呵,你們知道的!”那尾音流轉(zhuǎn)的冷意,都快要化為實質(zhì),如風(fēng)雪呼嘯而過。整個辦公區(qū)都冷了幾分。
果然Boss還是Boss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