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賊匪寇有三大愛好，搶錢搶糧搶女人。
他們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大魚大肉，大碗喝酒，這日子端的是逍遙快活得緊。
平素里別無他事，便聚集在匪寨賭博嬉戲，飲酒為樂，今日也如此這般。
直到有鳴鏑聲響，這六七十號盜匪，方才停下了手中的事。
鳴鏑又名響箭，箭頭通常用小塊牛骨挖空，四周各鑿出一個小洞。
這就形成了一個哨子，鳴鏑射出，風聲灌入孔洞內(nèi)，發(fā)出刺耳的尖銳聲響。
這響聲便是百丈開外，也能清晰可聞，歷來用作示警之用。
坐在匪寨大廳內(nèi)頭把交椅上的是個身材魁梧的黑大漢。
其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年紀，身長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豹眼豺目，手里正端著個粗瓷海碗。
他聞聲將粗瓷碗往案上一放，澄澈的液體映照出他那張兇悍的臉。
座下一個身長不過七尺，但雙手卻已過膝，綽號長臂猿的漢子訝道：
“這真是奇了怪了，我這雙耳朵，已經(jīng)有三五年沒聽過這鳴鏑響了，莫不是有人闖山？”
旁邊一個肚子肥碩的光頭大漢哈哈大笑：
“闖山？誰不知道咱們這牛頭山是閻羅殿，有大哥這閻王爺爺坐鎮(zhèn)，誰敢擅闖？這和找死有什么區(qū)別？想來是山下那些個哨子喝醉了酒，這才錯放鳴鏑，幾位哥哥莫要放在心上，咱們繼續(xù)飲酒?！?p> 大廳座下的十來個人皆是點頭，沒有將這鳴鏑太當回事兒。
直到在門外有人急匆匆的進來，許是慌了神，一腳絆倒在門檻上，連滾帶爬的沖到大廳里：
“報，報告各位大王，大，大事不好了，有，有人拖著棺材上山來了……”
這報信兒的在這山上也有個說頭，喚作“神行馬”。
這倒不是他真的跑得有馬那么快，而是他腿腳利索，但凡山上山下要傳遞什么消息，都由他通風報信。
光頭漢子啐了他一口：
“你慌什么慌，這三月開春，瞅著這時節(jié)快到清明了，有人趕著清明前自己躺棺材里，再把自個兒給埋了，以便能多賺一趟香火，這種鳥事也值得你慌嗎？”
長臂猿笑道：
“老四，你這就說笑了，這人哪有自己埋自己的？想來是家里有人故去，要尋地兒埋了，但咱們牛頭山又不是義莊，山契地契咱們都是有的，可不能讓人葬進來壞了風水?！?p> 光頭漢子點頭說道：
“三哥說得在理，咱們牛頭山要埋就得埋三哥你這樣的自己人，外人可不準他們進來埋，你們愣著做什么，還不去把那不長眼的東西給亂棍轟走？”
神行馬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
“各位大王，我，我方才已經(jīng)帶弟兄們?nèi)ペs了，可是那小子是個練家子，一身銅皮鐵骨，雙臂似有千斤力，弟，弟兄們讓他打得落花流水，好幾個都折了！”
光頭漢子聞言一愣：
“什么？敢到咱們牛頭山上來鬧事行兇，這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奶奶的，走，老子去瞧瞧這所謂的銅皮鐵骨，經(jīng)得起我?guī)紫裸~錘！”
他從后邊兒的兵器架上，抄了一對銅錘氣勢洶洶的沖出門去。
他這才沖出去二三十丈遠，就在寨門外，看到十幾個小嘍啰正在圍攻一名少年。
這些小嘍啰大聲嚷嚷著，揮舞著刀槍劍戟，胡亂的劈砍過去。
平時讓他們欺壓良善還行，仗著人多勢眾，再有三分膽氣，每次下山都有所斬獲。
如今讓人打上山門，一刀一劍，毫無章法。
就是那幾分蠻力，也被酒色掏空，怕是還不如尋常的莊稼漢子。
“槍的精髓在于‘勢’，大開大合，以勢壓人，橫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你這槍法，上山前是唱戲的吧？花槍也想殺人？崩！”
“斧的精髓在于‘力’，斷碑裂石，五丁開山，力破千鈞，便是真豪杰！”
“你這斧頭，怕是砍柴都費勁吧？再練幾年力氣，斷！”
少年徒手崩槍裂斧，有小嘍啰趁他雙手不得空，手握一條樸刀貼身沖上前來。
但樸刀砍在少年的胳膊上，卻紋絲未動。
反倒是震得這嘍啰虎口發(fā)麻。
嘍啰驚疑的看著他，這一刀砍在石頭上，也能砍些碎屑下來吧。
這人真的是鐵打的不成？
“殺過人么？”
少年折斷了長槍利斧以后，回過頭來握住了刀鋒，輕巧的將刀鋒折斷。
明晃晃的刀刃握在雙指間。
“殺……殺過……”
小嘍啰腦子一片漿糊，下意識的答道。
“那今日我教你一個道理?！?p> “甚，甚么？”
“殺人者……終將死在刀刃下！”
那生鐵鑄成的刀刃頃刻間穿透了他的胸腹，少年只將他往前一推，便倒在了地上。
另一側(cè)，有嘍啰雙手握著短刃，想要偷襲。
但他看到同伙鮮血濺灑，這讓他一時間雙腿腿軟，哪里還敢再戰(zhàn)？
“大，大爺，小，小的沒有殺過人，上山只是為了混一口飯吃啊……”
他連忙跪倒在地上。
方才他們十幾號人一擁而上，可不過須臾工夫，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大氣不敢喘。
“哦？混飯吃么？這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混飯吃，你偏偏來吃這口斷頭飯，是想撈個山賊狀元當當么？”少年走在他的面前停下。
“小，小的知錯了，小的這就下山去，從此積德行善，再也不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p> “大爺說得極是，放下，放下，小的馬上放下?！彼麄}惶的將手里的短刃一丟。
“儒門的老夫子也傳有子曰：君子不器，殺身成仁?！?p> “是是是，大爺您是真君子！”
“有兩點你搞錯了?！?p> “甚，甚么？”
“第一，我不信佛，雖說當年那老禿驢纏著我講解佛經(jīng)，不勝其煩，但我沒聽進去半句?！?p> “第二，我非君子，當年那騎驢老頭兒指著我鼻子罵我是真小人?！?p> “大，大爺？”
少年抬頭看向天空，烏云密布，如同潑墨，翻涌不已。
閃電爬上了云層，有驚雷落下。
“下輩子做個好人，別做山賊了?！?p> “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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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器的解釋很復雜，用在這里純粹是引出以后的儒門，不必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