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顧嬌雙眼發(fā)黑,腦袋昏昏,只瞧見面前隱約有個穿著胡服的女子,從荷包中掏出一樣物什遞給陳據(jù)。
她又聽陳據(jù)說:“多謝姑娘?!?p> 那女子照舊用清冷的聲音說:“不過舉手之勞。”
緊接著她的鼻下被抹了一種清涼刺鼻的東西,不過須臾,她的腦子便略為清醒了許多。這才細細打量眼前,只見顧源一臉的嫌棄,手里拿著一個小瓷瓶;陳據(jù)則站著,一臉的擔(dān)憂。這時小花小蝶也趕上來了,小花驚叫:“大姑娘這是怎么了?”她卻覺得有些丟臉,正要說話,顧源忙搶著說:“讓大姑娘坐肩輿罷。別再暈倒了?!?p> 陳據(jù)也關(guān)切地說:“嬌嬌還是坐肩輿罷?!?p> 顧嬌僵硬著臉,默默地點點頭。
她順利坐上肩輿,越往上風(fēng)景越佳,顧嬌卻是無心再欣賞,只看著顧源和陳據(jù)似一對密友,一路說說笑笑攀登上到龍?zhí)端?。不知為何,她心中有了一絲別樣的感覺。只是這種感覺若有似無,她疑心或是自己想得太多。
到了龍?zhí)端?,已然暮薄西山,鳥兒歸巢之時。站在半山腰上往遠處看,余暉籠罩,炊煙裊裊,一派生機。
說是陪著陳據(jù)到龍?zhí)端聛?,實則顧嬌覺著自己有些多余。此時她正在客房中用晚飯,一碟子清炒春筍,一碟子豆腐,味道自然比家中做得遜色許多,但還可以勉強入口。只是顧嬌因著心中有些小疙瘩,用得并不是太多,只夾了幾筷就放下了。
小花自是顧嬌心中的蛔蟲,見姑娘食欲不振,便偷偷翻出一個油紙包來,竟然是幾塊鹵牛肉。
“姑娘,吃些罷?!毙』▌耦檵?。
顧嬌搖搖頭,她著實是不想吃:“你和小蝶分食罷?!?p> 寺院暮鐘響起,原來是晚課時間。到處靜悄悄的。
陳據(jù)和顧源去尋空寂大師論法了,顧嬌瞧著寺院不遠處開墾了大片山地,閑著也是閑著,便想到那邊去瞧瞧。
小花抹凈嘴角,瞧了一眼那邊,勸顧嬌:“姑娘,此刻正是蚊吶喧囂,還是別去了罷?!?p> 可不,在山上嗡嗡的蚊吶直飛,可真嚇人。
左右無事,顧源和陳據(jù)又久久不回來,顧嬌干脆叫小蝶打熱水來洗漱,便想上床歇著。她的腿腳,早就酸痛不已了。若不是掛著陳據(jù),她早就滾在床上了。
寺院中多有不便,小蝶去了好久,都沒有回來。
小花有些擔(dān)心,但又不敢將顧嬌單獨留下來,只得時不時就到門簾邊看一看。
春夜?jié)u濃,顧嬌打了好幾個哈欠,才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哎喲!”是小蝶的聲音,接著是木桶打翻在地,水潑在地上的聲音。
“你這人,走路怎么沒有聲音的,嚇?biāo)廊肆?!”小蝶嚷嚷著?p> 顧嬌朝小花點點頭,小花撩起簾子走出去。顧嬌屏氣寧神,只聽外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很快小花撩簾進來,一臉笑意盈盈:“大水沖了龍王廟,原是今日將萬金油借給姑娘的好心人。此時公子和準(zhǔn)姑爺在外面與她說話呢?!?p> 顧嬌說:“今日我尚未與她道謝,如今倒是極好的機會。”她整整衣裙正要出去,門外傳來顧源的聲音:“那便說好了,明日再去?!?p> “好?!笔顷悡?jù)的聲音。
顧嬌一臉莫名,她來這龍?zhí)端?,到底是做什么?p> 次日,顧嬌渾身酸痛,賴在床上起不來,小蝶從外頭打膳食回來,告訴顧嬌:“公子與準(zhǔn)姑爺已不見人了?!?p> 顧嬌嘆口氣:“那我們自己尋些樂趣罷?!?p> 然而還是臨近中午才出得門去,也不怪顧嬌,饒是小花與小蝶,腿腳也是酸痛不已。小花摁著自己的腿說道:“萬一以后需要逃命什么的,可是跑不動的?!?p> 小蝶便瞪眼道:“這太平盛世的,哪需要什么逃命?”
顧嬌托著腮聽著兩個小丫頭斗嘴,心思卻轉(zhuǎn)到陳據(jù)身上去。明明這是培養(yǎng)感情的好機會,青山綠水,爛漫春光,陳據(jù)卻一心與空寂大師辯法,著實是不解風(fēng)情。她記起父親往日評價陳據(jù):為人沉穩(wěn),穩(wěn)中求進,是值得托付之人。
她無聊地玩著面前的茶杯,想道:的確是很沉穩(wěn)啊……
幸得龍?zhí)端赂浇L(fēng)景極妙,路也不難走,正是嫩草鉆出地面,無名的野花招搖在春風(fēng)中的時候。從一塊巨石下鉆過去,一道白練從天而降,濺起無數(shù)晶瑩的水珠。
顧嬌贊道:“鬼斧神工。”
小花打著傘,眼神尖,看到在不遠的石塊里閃過一角寶藍色的衣角。她趕忙叫道:“是未來姑爺!”
顧嬌極目看去,只見怪石嶙峋,哪來的人影?
小花訕訕:“可能是眼花了?!?p> 一主兩仆在外頭玩了一個多時辰,回來時終于碰見顧源與陳據(jù)。陳據(jù)卻是穿一身右衽青色長袍,更顯得他身姿挺拔,俊朗異常。
顧嬌笑道:“論法如何了?”
顧源贊道:“空寂大師名不虛傳!雖說吧,我聽著也云里霧里的,但陳兄卻能與空寂大師旗鼓相當(dāng),真是讓人與榮有焉?!?p> 陳據(jù)笑道:“源弟夸大了。”他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說,“嬌嬌,收拾一下行禮,我們下山去?!?p> “咦?”顧嬌意外,這天都要快黑了,還要下山?
陳據(jù)柔聲說:“方才小廝傳來家中訊息,家中遇到了一些事,需要我趕回信州去。”
既如此,大伙自是不再耽擱,幸好這兩日也沒未拆用什么行禮,小花小蝶手腳麻利,很快收拾好。顧嬌自然坐上肩輿,又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下到山下時,暗色鋪滿天際,陳據(jù)上馬前,對顧嬌說:“嬌嬌,這次是在是抱歉了,下次來鼎州,再陪你游山玩水罷?!?p> 顧嬌自然是笑道:“不打緊,辦事要緊?!?p> 陳據(jù)的眼中便沉了不明的星光,他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顧嬌,似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說。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來,又垂了下去,最后說:“趕夜路,你小心些。”
顧嬌便乖巧地點點頭,目送著陳據(jù)利落地翻山上馬,而后又回頭望望她,她展顏一笑,男人調(diào)轉(zhuǎn)頭去,策馬奔騰而去。
太平盛世,官道修繕得極好,因歸心似箭,他們比來時少用了半個時辰,縱然如此,回到鼎州城中時,已然是萬家燈火。
陳據(jù)束馬而立,對顧源說了什么,深深地回頭看了一下顧嬌,便策馬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顧源過來,與顧嬌說:“準(zhǔn)姐夫說了,待他忙完,再過來看你。”
顧嬌便笑一笑,沒有說話。
回到家中,顧沾非和容氏迎上來:“怎么如此倉促?”
顧源正要說話,顧嬌卻摸摸自己的肚子,撒嬌地說:“爹爹,娘親,嬌嬌餓了?!?p> 容氏急忙讓小廚房備上熱乎乎的飯菜,顧嬌和容氏在房中用飯,顧沾非卻將顧源叫到一邊去細細問了,顧源一一說了,顧沾非卻沉吟許久,長長地嘆了口氣。
顧源不解:“準(zhǔn)姐夫不過是回信州去……”
顧沾非蹙眉看他:“陳據(jù)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便能主管信州的生意,不過三年的時間便將信州的店鋪規(guī)模擴大一倍。你看看你……”
顧源無奈:“爹,我……”
顧沾非揮揮手:“去吃飯?!鳖D了一下,“吃完飯到我書房來?!?p> 顧源垂頭喪氣:“是?!?p>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已是炎夏。這日顧嬌正坐在屋中,圍著冰鑒吃西瓜,小花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奇怪。她在顧嬌身邊轉(zhuǎn)了一圈,顧嬌將一塊西瓜遞給她:“怎么了?”
小花說:“奴婢好像在街上看見未來姑爺了。”
顧嬌驚喜道:“陳據(jù)哥哥來了?”
小花搖搖頭:“但奴婢回來,沒有見到未來姑爺?!?p> 顧嬌毫不在意:“也許一會就來了?!彼袷窍肫鹗裁矗翱炜鞂⑽倚伦龅南纳滥贸鰜?。”容氏給她新做了幾套夏衫,天氣炎熱,她感覺疲懶,便極少出門,整日只想抱著冰鑒吃西瓜。
然而直到小花將衣衫熏了又熏,金烏西墜,顧嬌仍舊沒有等來陳據(jù)進門的消息。
顧嬌問小花:“你是不是看錯了?”
小花欲張口,又看到自己的主子等了半日,郁郁寡歡,忙改口道:“也許是天太熱,奴婢看錯了。”
顧嬌便笑道:“那便是看錯了。陳據(jù)哥哥豈有到了鼎州不來看我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濃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小花便曉得,姑娘這是在安慰自己。
小花張張嘴,沒有說話。她真的在街上看到了陳據(jù),只是畢竟自家姑娘還沒有嫁過去,人家準(zhǔn)姑爺來了鼎州不一定要來拜訪顧家,著實理不直氣不壯。
自那次小花在鼎州街上見過一次陳據(jù)后,陳據(jù)在深秋給顧源來過一封信,信中順便問候顧嬌幾句,顧源回了信,陳據(jù)便再也沒有來過信。
顧沾非的眉頭卻是一天天的皺起來,一日從信州回來的人進了他的書房,足足半個時辰才出來。顧沾非前腳從書房出來,后腳就進了容氏的房。當(dāng)晚,主房燈火通明,伺候的丫鬟們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喘。
次日,顧嬌才醒來,小花上前,低聲說:“姑娘,太太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