熍峰頂會客廳內(nèi)只有姜華俊與姜渙之兩人,姜渙之跪在堂上,滿臉倔強。
姜華俊:“渙之,你可知錯?”
姜渙之:“敢問二掌門,我錯在何處?”
姜華?。骸安蛔鹫崎T之令,私逃下山;下追魂,枉顧性命;與長沙郡為敵;打傷同門,不思悔改……還要我說下去嗎?”
姜渙之:“熍峰頂建派之初不就是秉承匡扶正義之道嗎,現(xiàn)在是否違背了初心~”
姜華?。骸坝性S多事是你現(xiàn)在不能明白的,以后你接任掌門之位便能理解?!?p> 姜渙之:“我不愿。”
姜華?。骸盎熨~!你要讓姜家的心血毀在你手上嗎!你如今翅膀硬了,越發(fā)威風(fēng)了,竟如此忤逆長輩!”
姜渙之:“侄兒知錯,求小叔放我下山。”
姜華?。骸澳阋詾槲也恢滥阆律较胱鍪裁磫?,她會耽誤你的,你最好與她斷掉,不要再生它意,我死也不會同意的。”
姜渙之:“不是耽誤!”
姜華?。骸澳阍趺淳褪遣幻靼?,你是我親侄子,我會害你嗎,都是為了你好!”
姜渙之:“如今這樣,您真的以為我會好嗎?”
姜華俊:“她已然殘廢,你要這樣照顧她一生嗎,你一番大好年華,這世間好女兒多得不是,你怎么如此頑固。”
姜渙之微忿:“我只知道,吳家殘害忠良,熍峰頂見死不救,是為不仁;夏姜兩家世交,熍峰頂見信不顧,是為不義;如今背棄婚約,更是不仁不義!”
姜華俊火冒三丈:“我看你根本就是死不悔改,你怎么對得起你天上的父親母親,怎么對得起你的二叔!”
姜渙之:“相同境地若換了他們,定不會如此無情!”
姜華俊一巴掌打在姜渙之臉上,氣的七竅生煙,語氣顫抖著對門外大喊:“來人?。〗o我拿戒尺來!”
門外弟子從沒見過二掌門生這樣大的氣,相互看了看急忙拿了戒尺進(jìn)屋,磕巴道:“二掌門,這……”
姜華俊拿過弟子手中的戒尺,怒不可竭地抽打姜渙之,戒尺打在身體上的聲音令人駭然。
姜華俊用盡全力抽打姜渙之,他無情?他原來也是執(zhí)劍瀟灑,匡扶正義的風(fēng)雅公子,如今身在其位,為著熍峰頂操盡了心思,一切都是為了保全熍峰頂,卻無人懂他,連一向疼愛的侄子也道他是無情無義之人,他心中的苦又能向何人訴說……
姜渙之咬緊牙關(guān),好幾次差點被打趴下,及時雙手撐著地,冷汗直流,隨后又屹然挺正身子,任憑姜華俊鞭打他。
打了上百下,姜渙之背上一片慘狀,白衣被血跡染紅,旁邊弟子不忍,向姜華俊求情:“二掌門,手下留情??!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啊~”
姜華俊突然愣神,這可是姜家唯一的血脈了!
姜華俊收起戒尺,吩咐:“把他帶到凌律閣去,鎖起來,看好他,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放出來。要是再讓我知道被他逃了出去,同等處罰!”
又對姜渙之道:“你長這么大以來,從未罰過你,如今你也進(jìn)去好好給我反省?!?p> 姜渙之跪在黑屋中央,看著那幅“信女悅神圖”,心里不禁輕蔑笑道,天神?呵,人人希望得道升仙,可信仰的天神又是否在你遭受苦難時……渡你一渡!
……
夏沐躺在荒郊野嶺,她能感受到臉上流下的東西正隨著時間風(fēng)干,心里卻是沒有波瀾,美丑如何,之后的日子大抵也就這樣了,等待著生命一點點消逝。
會有人因她的逝去而難過嗎?風(fēng)靈坤?大概討厭她吧,姜渙之?大抵也是厭惡她的。
真是可笑,從前她以為擁有世間上最美好的東西,父母健在,哥哥疼愛,家庭和諧,衣食無憂,三兩朋友,當(dāng)真以為人生圓滿,可是生活怎么會一直偏愛某人。原來,活著,竟比死了還痛苦。
夏沐在這里一動不動躺了五日,其實有人路過的,不止一人看見她躺在這里,但是過路人都是看見她的身影便遠(yuǎn)遠(yuǎn)避開,繞道而行,并制止身邊試圖對她搭救之人,念叨:“走吧,別管閑事兒,難不成一直養(yǎng)一個殘疾?算了吧,天快黑了,抓緊時間趕路才是?!?p> 偶有幾個湊上前來查看,看見她滿臉傷痕、經(jīng)脈盡斷,打抱不平道:“究竟是誰這么狠心,對一個姑娘家如此,簡直喪盡天良!”,隨后碎碎念著嘆氣繼續(xù)趕路。
有幾個小孩子看見她大呼:“好丑啊!丑八怪!”,見她沒有回應(yīng),更是圍著她快樂地轉(zhuǎn)起圈來,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丑八怪”幾個字一直充斥在她耳邊。她像一個小丑一般成為這些小孩快樂的源泉,直到他們的父母拉著他們離開。
寒風(fēng)的涼不及世態(tài)炎涼,大風(fēng)起初會刮得她臉生疼,后來便漸漸感受不到痛苦,她不知道臉是什么樣子,但應(yīng)該是極丑的。
大雨淋過后換發(fā)了新鮮的空氣,但她的衣服卻是濕透的,貼著皮膚寒透心扉,冷的直打哆嗦。
為什么,她從未生過害人的念頭,父親、母親、哥哥他們哪個不是待人謙和有禮,可是得到了什么下場。落難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是什么也沒有的,世界之大,她卻是孤身一人。
一張瘦弱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夏沐眼前,彎著身子盯著她看。這張臉看上去似十五、六的樣子,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只是原本這個年紀(jì)的少年應(yīng)該是朝氣十足,可這人卻是死氣沉沉,夏沐錯愕地看著他
那個少年看見她,呆呆地道:“姐姐~”
夏沐一臉疑惑道:“你說什么?”
少年:“姐~姐~”
夏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恨生?!?p> 夏沐心想到,什么樣的父母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名恨生,實在是……
夏沐問他:“你為何喚我姐姐?”
恨生:“因為像?!?p> 夏沐更加疑惑,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是怎么看出像誰的。
恨生看著她,又喚了一聲:“姐姐?!?p> 夏沐:“你認(rèn)錯人了?!?p> 恨生似假裝聽不見她說話,自顧自執(zhí)著地背起夏沐,由于夏沐動不了,這個過程中,恨生費了不少力才背起她。
夏沐:“你做什么?”
恨生:“帶你回家。”
夏沐眼角不自覺便濕潤了,以為早就不會流淚,沒想到一個輕描淡寫的“帶你回家”,竟觸及到她心底里柔軟的地方,“家”對她來說可望不可及。
恨生背著夏沐顯得十分吃力,穿過一片又一片小樹林,兩個身影籠罩在夜色下,過了許久,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小村。
恨生背著夏沐進(jìn)了村莊,村莊里的人向著夏沐投來怪異的目光,夏沐被看的難為情,低下了頭,下意識把臉轉(zhuǎn)向沒有人的一面。
一直背著夏沐進(jìn)了一間狹小的屋子,屋里只有一張床,屋頂隱約還是破的,若是下雨屋內(nèi)定是要遭殃。
恨生小心翼翼把夏沐放在床上,跑來跑去來回折騰,生火,燒水,找了許久也沒找到盆,便又急匆匆跑出去了。
夏沐眼珠打轉(zhuǎn)看著這間簡陋的屋子,恨生錯認(rèn)了她,憑白接受他對自己的好,心里總是過意不去,素昧平生,自己等同于殘廢,把這沉重的負(fù)擔(dān)加在他身上,豈不耽誤他。
待恨生拿著盆回來,將燒好的水倒入盆內(nèi),又沖了一些冷水,用手指頭輕碰混合后的水,確定溫度合適,才端到夏沐身邊。
恨生不敢看夏沐,只是用扭干水漬的布輕拭夏沐的臉,擦掉了血漬、灰塵,極其小心,身怕碰到夏沐的傷口。
夏沐白皙的皮膚顯露出來,臉上一道道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恨生換了好幾次水,擦了許多遍,夏沐看著他說:“可以啦,再擦我的臉就快脫皮了?!?p> 恨生驚了一下,立即端著水盆出去。
沒過多久,回到屋內(nèi),想靠近夏沐,每走近一步又退后三步,做了許久的思想斗爭,最終坐在夏沐床前不久的一根房柱處。雙手抱著膝蓋,偷偷盯著夏沐看,但是夏沐一看他,他就立刻收回眼神,之后又偷偷看著她。
夏沐對著恨生輕聲道:“恨生,你過來?!?p> 恨生立即站起來,緩緩走到夏沐身前。
夏沐:“恨生,我并不是你姐姐。”
恨生咬著嘴唇執(zhí)著說道:“我沒認(rèn)錯,你就是我姐姐,姐姐,你不要恨生了嗎?”
夏沐無奈笑道:“不是,其實我真的不是你姐姐?!?p> 如果她真的有這么一個乖巧的弟弟該多好啊,夏沐心想。
恨生:“我不管,你就是我姐姐?!?p> 恨生說完不聽夏沐說話,固執(zhí)地跑了出去,夏沐正想叫住他,可是他已經(jīng)跑遠(yuǎn)。
等了許久,也沒見著恨生回來,夏沐也許是太累了,在這簡陋卻溫暖的小屋里睡著了。
等二天清晨,夏沐睜開眼睛,身邊的火堆剛剛熄滅,看來恨生一直照顧著火堆不讓它熄滅。
這時,小屋門被推開,夏沐喊道:“恨生……”
沒想到傳來的竟是一個年紀(jì)稍大女子的聲音,那女子拿了一碗清粥來到夏沐床前??匆娤你宓哪樝仁且汇?,隨后笑笑道:“咱們這村子很久沒來過外人了,姑娘你姓甚名誰?住在哪里?家中還有何人?與恨生怎么認(rèn)得的?”
面對一連串的提問,夏沐逐一回答:“我叫夏沐,沒有家,親人都……去世了,與恨生是偶然識得?!?p> 那女子看著她惋惜道:“哎呀,怎么這樣可憐,不好意思啊,我不該問的,我熬了些粥,你一定餓了吧,先吃點。”
夏沐:“謝謝。”
女子扶起夏沐使她靠著木板,又拿起粥一口一口喂夏沐。
夏沐:“我該如何稱呼姐姐?”
女子:“我叫恨生?!?p> 夏沐一臉驚詫,喃喃道:“恨生?這……”
女子:“恨生沒告訴你嗎?我們這兒叫恨生村,村里面的人都叫恨生,因為……我們這是一個被詛咒的村。額,你就叫我恨姐姐吧?!?p> 夏沐:“這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