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月輕輕撫著梁暹星的背,安慰道:“李公公最是忠心,他無非就是關(guān)心則亂一時嘴快了。三哥哥傷情嚴(yán)重,四姐姐這個節(jié)骨眼上動怒傷身了可不好?!?p> 梁暹星也無心思同她多分辯什么,只一個勁趴著桌角低聲地哭。三哥哥傷在背部,太醫(yī)診治期間,她跟暹星都無法入內(nèi)探視。
李赟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胡言,奴才該死?!本o接著,在殿外開啟了求神拜佛的程序。
三皇子梁昭乾翻身趴著躺在床上,床沿上和地毯上全是吐出的黑血,他背部插著一支赤羽箭,而中箭的皮膚周圍皮肉向外翻卷,呈現(xiàn)一圈深紫色。
內(nèi)殿會診的是太醫(yī)院三位分別為太醫(yī)令張德英,以及胡太醫(yī)和趙太醫(yī)三人。
皇帝梁廣翌一臉疲容,才不過一晚上,眼窩就似深凹下去:“張德英究竟還有什么法子?眼下這支箭該不該拔除,該如何拔除?你們?nèi)齻€全無主意嗎?”
太醫(yī)令張德英拜了拜,道:“回稟陛下,眼下有兩難,一難此箭雖從背后刺中,但力道兇猛,距離恭王心肺極近,本不可妄動箭矢。若實在要拔箭,亦須習(xí)武且內(nèi)功深厚之人方可拔除。二難此箭涂有劇毒,而此毒太醫(yī)院不曾有聞,可以說目前尚無解藥?!?p> “尚無解藥?你們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梁廣翌呵斥道。
三位太醫(yī)齊齊跪下,齊齊大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p> 梁昭乾所幸還殘存一點意識,費力撐著身子道:“快,叫舅舅……”
一身兵甲未卸的成大將軍和太子終于陸續(xù)到了,同暹月暹星二人交目而過便直入內(nèi)殿。
李赟趕緊通報:“太子殿下到,成大將軍到?!?p> 太子先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馨貴妃娘娘?!?p> 成逵忠亦行禮:“微臣參見陛下、馨貴妃娘娘?!?p> 梁廣翌一拂袖道:“都起來吧。成愛卿,你身經(jīng)百戰(zhàn)久臥沙場,且來看看昭乾是系何門何派之毒?”
白羽藍箭,是星狼箭。同先前他率部隊途徑渠州時交過手的那幫大昆人使用的兵器一模一樣。只是,這次箭上竟然蘸了毒汁,且這毒還十分罕見。成逵忠細細察看了背部中箭處的傷口,顏色也漸漸由紫轉(zhuǎn)黑,翻開的皮肉越發(fā)腫大。情狀十分棘手。
成逵忠檢查完梁昭乾背上的暗器及傷口不發(fā)一語,陷入沉思。
梁廣翌見他背影一滯,整個人再一動不動,詫道:“如此說來,連成愛卿也沒有辦法嗎?”他一手插著后腰一手撫著額,滿面愁郁,忽怒不可遏道:“來人!”
李赟一溜煙湊上前,跪地應(yīng)道:“奴才在。”
“去……傳朕旨意,著人去城門口張貼皇榜,招募天下能人醫(yī)者!”
李赟領(lǐng)了旨,剛一起身,又被皇帝喊?。骸暗鹊取?p> 李赟弓著身子掉轉(zhuǎn)頭來:“奴才在?!?p> “叫……叫上太醫(yī)院左右院判、醫(yī)士、吏目,都去都去,都去給我找人!朕就不信,怎么還供了他們一幫吃干飯的!”
李赟尷尬應(yīng)了,逃難似的奔來出去。
三位太醫(yī)聞言驚出一身冷汗,三人低眉順目,臉露羞色。
成蘭馨從入殿起便一直絞帕低泣,瞧著皇帝動怒,這才挪了尊位,去安慰天顏:“皇上休急休怒,容太醫(yī)們想想法子,容成將軍想想法子才是……我苦命的乾兒……”說著猶自落下兩行清淚。
“是舅……舅嗎?”床榻那頭傳來微弱的聲音。
昭乾微睜著雙目,眼前一片模糊,這些年在封地征戰(zhàn)多年,從未大意受如此算計,更不知這毒性陰狠,已叫他四肢百骸麻痹,眼下連視力也受到折損。
“臣在。”成逵忠握住他床沿的這只手。
梁昭乾一呼一吸都難掩艱難,他咬住一口氣,握緊了成逵忠的手,囑托道:“找……找一個人或許有救……莫言撻。”
聽這名字并不像是中原人士,如何找起,是否同此人有何接頭暗語?然而梁昭乾氣若游絲,漸漸將閉上雙眼,成逵忠神色一頓,捏住他的手腕道:“舅舅現(xiàn)在要替你拔箭,你身子可受得???”
梁昭乾咬牙側(cè)過頭來,看著視線模糊中的人影,滴滴豆大的汗珠好像是從頭發(fā)絲底部溢出,劃過他的額前和面頰……
張德英將準(zhǔn)備好的麻藥包遞給成逵忠,又退了回去。
成逵忠一只手替他抹了面龐上的汗珠,下定狠心一般,將麻藥包塞進入了他的口中。
不消半柱香,他便釋然了此痛苦,沉沉睡下。
他深吸完一口氣,才將雙手握住長箭。迄今沙場馳騁數(shù)十載,回回手起刀落、例無虛發(fā),這如畫江山之下如何不是尸上骨海?但他卻頭一次感到雙手在顫抖,頭一次感到死生之可懼。
“慢著,哥哥!”成蘭馨忽然一聲哀慟大叫,驚厥過去。
“愛妃,愛妃?來人吶,你們都死了不成?”皇帝大怒,張德英趕緊上前把了脈,低頭回道:“回陛下,貴妃娘娘一時受驚過度,暈過去了。娘娘需好生歇著,不可再受刺激。微臣這里一會兒將寧神湯熬好給娘娘送去長樂宮?!?p> 李赟又招呼來一眾宮女太監(jiān),將馨貴妃扶了下去。
凝神越久越叫成逵忠心慌發(fā)怵,張德英一旁催道:“成將軍要快,力道要穩(wěn),待將軍拔箭而出,臣便給恭王爺含下這顆九轉(zhuǎn)玉露金丹,此東瀛一龜息之法,能護其心脈,抑其血液噴泊……”
未等這老兒啰嗦完,成逵忠已快刀斬斷亂麻,將那支星狼箭拔了出來。便在此時,張德英趕緊接了趙太醫(yī)手早備好的盒子里的藥丸,再將恭王口中的那麻藥包扒開,送入此九轉(zhuǎn)玉露金丹。
長箭拔出,流出一些濃黑的毒血,待血色回紅了些,血液亦漸漸止住。又敷了密密的一層草藥包裹住傷口。
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太子梁昭奕忽道:“另有一法子,只是兒臣不知真假,怕累及三弟性命?!?p> 梁廣翌欣喜道:“不計什么法子,你且說來聽聽?!?p> 梁昭奕拜了拜,回道:“是,父皇。兒臣曾見某本書中記載在西域雪山之巔生長著一種名叫紫仙蘿的救命神草,可解萬毒,故又叫華佗草。此草藥十年才能開得一株,十分珍貴。兒臣只是顧慮,紙上得來不知是否可信,且三弟傷勢是否還等得?此去雪域,快馬不歇也得二十天,再要攀上雪山峰頂,一路險惡異常,又消化掉十天半月……是以……”
成逵忠松了手,抱拳向皇帝一跪,像數(shù)次請戰(zhàn)一般。
“成愛卿這是做什么?”皇帝一把扶住他欲將他扶起,成逵忠卻將伸過來的手輕輕壓了壓:“皇上,華佗草,微臣亦有聽聞,故此番愿自請去西域取回圣草。莫言撻可交由太子殿下及臣下副將陸定遠去尋找?!?p> 太子見狀亦道:“父皇、成大將軍放心,昭奕定不辱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