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護士長離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
艾夕躺在床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病房外的動靜。
然而，外面異常安靜。
這種安靜，讓他有些喘不上氣。
畢竟，從日復一日看書學習的中學生，瞬間成為一名代表人類出戰(zhàn)“進化擂臺”的選手，他很難適應。
更何況，左腕上還多了一個甩不掉的配件。
巨量信息帶來窒息感，讓艾夕既恐懼，又躁動無比。
他看向門板，那里反射著燈光，似乎在召喚著他，去房間外的世界一探究竟。
對未知的恐懼和出去喘口氣的想法在拔河。
最終，恐懼輸了。
他下地穿好拖鞋，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這門還挺沉的……”艾夕嘀咕著。
嘈雜的聲響一下涌入房間，他辨別出來那是一陣陣歡呼。
門完全打開，視野隨之開闊。
與病房內(nèi)的布置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銀色涂料覆蓋的寬闊走廊，地板如鏡面般光潔，一間間病房在走廊兩邊分布。
走廊里，來來往往有許多身著白大褂的醫(yī)生。
猛然一看，這些醫(yī)生與正常人類無二。
但仔細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一些人的臉上鱗片還沒有完全退去，另一些的臉上則隱約能看到樹葉一樣的脈絡(luò)。
幸虧有之前蛇臉護士的鋪墊，不然艾夕肯定會以為自己來到了怪獸樂園。
“太好了，本次傳送成活率極高，還有很多資質(zhì)不錯的選手！”聲音來自堵在251病房外的一名醫(yī)生。
“都是好苗子，好苗子啊……”歡呼聲此起彼伏。
艾夕注意到，那個251號房間就在自己的正對面。
所以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門牌號。
“歡迎來到覺醒號，250號選手?！币粋€冰冷的女聲在艾夕腦中響起，艾夕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找到說話的人。
“不必費力尋找，抬起你的左手，我就在你的左腕。”
艾夕這才反應過來，那個“大表”一樣的轉(zhuǎn)換器竟然在跟自己說話。
而聲音像通過身體直接到達了腦海里。
“我能理解你所有的感受，用‘你肚子里的蛔蟲’來形容我再正確不過。”女聲繼續(xù)說。
“你是什么，怎么還會說話？”
“一個程序，讓我想想如何讓你理解……嗯，人工智能，就是這樣?！?p> “你……好吧，剛剛在房間里怎么不出聲啊你……”
“不知哪個家伙襲擊了你，震動導致我醒來比設(shè)定晚了很多?！?p> “好吧，現(xiàn)在給我解釋一下，這里怎么這么多人？”艾夕對著轉(zhuǎn)換器低語。
“他們是負責救治穿越者的醫(yī)生，他們在慶祝，這批傳送過來的選手很厲害，當然，艾夕，并不包括你?！?p> 艾夕看向來往的人群，以及在其他病房門口歡呼的人群。
的確，沒有人在意到他，偶然有幾個看向他這邊的，都迅速地移開視線，像是假裝沒看到一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群丑陋的怪物……”轉(zhuǎn)換器說完，艾夕趕忙轉(zhuǎn)身面向墻壁，捂住了手腕。
“他們聽不到我的聲音，我說過，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也不必發(fā)出聲音，我全都能接收得到?！?p> “如果這里每個人都有轉(zhuǎn)換器，那么，他們都有各自的蛔蟲嗎？”艾夕嘗試不發(fā)聲，把詞句從腦海里傳給轉(zhuǎn)換器。
許久的沉默。
“不知道，”轉(zhuǎn)換器說，“我只知道自己的存在，我只能感受到我自己?！?p> 艾夕覺察到了這個回答的延遲，他還不確定是傳輸時間的問題，還是回答者的拖延。
“蛔蟲，你還挺特別?！?p> “真難聽，叫我小回?！鞭D(zhuǎn)換器這次回復迅速。
“小回？”
“艾夕，你可能需要移動一下位置了?！毙』氐穆曇袈湎拢D(zhuǎn)過身，這才注意到走廊里已經(jīng)空了。
一個個巨大的箭頭在墻壁上亮起，附帶多國語言組成的說明：“請沿指示，前往會議大廳?！?p> 艾夕不喜歡被落下的感覺，于是，他三步并作兩步，朝著箭頭的方向，在走廊里狂奔。
最后一個箭頭指向一個大門，他不顧一切地推開，沖了進去。
這是一間巨大的禮堂，溫熱的黃色光線遍布，與走廊里的銀白對比強烈。
座位席上，從低到高，人頭攢動，確切地說有一小部分不是人頭，是獸頭。
“各位已裝備的工作人員，各位醫(yī)生、教官們，請卸載裝備，恢復人形，我們的新學員需要適應?！毙v臺的位置，一個白色長袍的老者，身材筆挺，聲音渾厚。
老者說完，就轉(zhuǎn)頭看向入口處的艾夕。
“這位學員，請你迅速就坐?！彼爝叺陌醉氹S著聲音顫動。
艾夕慌張地點了點頭，朝著最近的一處座位奔去。
“250號學員，這里不是新生的座位?！币粋€正在褪去獠牙的白大褂醫(yī)生，用猙獰的臉對著艾夕說。
艾夕順著他指的方向，努力壓抑著心跳，鉆過座位的空隙，彎腰走到新生區(qū)，像電影院里遲到的觀眾。
突然，半路伸出的一條腿，讓艾夕一個不穩(wěn)，撲倒在眾人面前。
人群一陣哄笑。
“250號學員，人如其號！”艾夕抬頭，那是一張肥壯油膩的臉，碩大的腮幫子仿佛要蓋住自己。
“看什么看，自己走路不看路的！”肥臉旁邊，一個矮小白凈的小眼鏡語氣凌厲，“別在我們飛哥面前晃悠，快滾到你座位上！”
說完，小眼鏡一腳踹在艾夕的肋骨。
劇痛襲來，艾夕的怒火被恐懼和慌亂壓制。
“別輕舉妄動！”腦海中傳來小回的聲音，“哦，我的提示多余了，原來你這么慫啊……”
“閉……嘴……”艾夕回復小回。
“嗯，你的實力倒是跟性情很配套?！毙』刈肿衷?。
“發(fā)什么呆呢！趕緊滾！”小眼鏡一腳蹬在艾夕腿上。
周圍的學員又是一陣哄笑。
慫歸慫，艾夕還是回過頭，記下了他們的長相，手扶地面準備起身。
一股托舉手臂的力量從前方傳來，那是另一只伸出的手，扶在了艾夕的胳膊上。
這只手很溫熱，粗壯黝黑。
艾夕抬頭，扶他的少年黑面短發(fā)，劍眉星目，注視他的神情仿佛在看一道數(shù)學題。
“喲，管閑事的人還挺多哈……”小眼鏡看過來，視線迎上黑面少年和他粗壯的胳膊，不再作聲。
少年一把拽起艾夕，示意他坐在旁邊的空位上。
“149號，倪沖?！?p> “250號，艾夕。”艾夕伸出手想握手，這個叫倪沖的黑面少年卻直視前方，沒有回應。
“艾夕？你很喜歡射箭嗎，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取了個女孩子名？”
艾夕無可奉告，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另外，你這身板兒，”倪沖用寬大的手掌拍了拍艾夕的后背，險些讓他跌下座位，“也太單薄了吧……是什么類型？法師？”
艾夕慌忙反應過來，抬手看著手腕上的轉(zhuǎn)換器：“……好像是刺客?！?p> “Emm……你這樣的刺客，還真少見?！蹦邲_搖著頭。
“你呢，什么類型？”艾夕試著變得自來熟。
“你覺得呢？”倪沖抬起手肘，光線勾勒出肌肉線條。
“自戀的地球生物，熱愛展示肢體的蛋白質(zhì)?！卑β牭叫』卦诎抵性u論。
“閉嘴，他可剛剛幫了我?！?p> “小恩小惠就感動不已，可悲的地球生物……”
“……”
大廳里，喧鬧逐漸靜止，黃色燈光暗下來。
天花板上閃著火花，隨即射出光線。
宣講臺的上空，出現(xiàn)一副懸在空中的巨大屏幕。
此刻，屏幕只是瑩瑩的綠色。
“我們能走到如今，”屏幕下方，白袍老者在講臺上繼續(xù)發(fā)聲，“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我們會戰(zhàn)斗，不斷地戰(zhàn)斗?！?p> 綠色的屏幕上出現(xiàn)巨幅圖像，艾夕定睛一看，那是一個人類的瞳孔！
隨后，這瞳孔迅速變化成不同生物的瞳孔，黑色、紅色、綠色、圓形、細縫、放射狀……
畫面再次定格為一個人類瞳孔，而后鏡頭距離拉遠，顯示出一個人臉。
伴隨輕微的喘息和顫抖，鏡頭繼續(xù)拉遠，整體形象被勾勒出來——這是一個身材微胖的東亞男人。
下一秒，男人抖動了一下左手腕。
轉(zhuǎn)換器亮起微弱的光芒，響起蜂鳴聲。
他的左手腕像是鼓起了一個大包。
緊接著，無數(shù)條樹根狀的經(jīng)脈從大包中伸展開來，迅速遍布男人的體表。
他黃白色的皮膚上，仿佛覆蓋了無數(shù)青綠色的血管。
而后，這些血管擴散，在十幾秒內(nèi)變成覆蓋體表的肌肉與毛發(fā)。
他的身高從一米七左右暴增為兩米出頭，脫胎換骨一樣。
最恐怖的是面容，干凈平整的面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毛發(fā)旺盛的一張——虎面！
確切地說，是劍齒虎面，因為獠牙分明在唇外裸露著！
手腳則全部變成巨大的利爪。
整個過程持續(xù)不到一分鐘，一個人類借助腕部的轉(zhuǎn)換器，裝備完成后，變身成一個戰(zhàn)力十足的虎人。
利爪、尖牙、帶刺的舌頭，他怒目圓睜。
虎人俯下身子，弓起腰背，一躍而起，撲向前方。
追蹤的鏡頭里，閃進一個身體細長的綠色猩猩，白色的雙目閃爍光芒，一對粗壯的前臂極不協(xié)調(diào)。
“這是！”艾夕驚呼。
“綠猩猩，人類在擂臺第一戰(zhàn)的對手?！蹦邲_表情平靜。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只有畫面里兩個巨獸的怒吼。
綠色猩猩也朝著虎人沖過來，但沖擊力和體重卻不及虎人，被撲倒在地。
虎人張開血盆大口，正準備對猩猩的動脈咬下去，卻停住了，屏幕上，他頭部晃動，似乎在躲閃著什么。
鏡頭拉近，原來綠色猩猩的面部豎起了無數(shù)鋼針一樣的汗毛，在緊急情況下，如被靜電吸附一般地飛向了對手！
虎人一聲怒號，抬手一巴掌扇出去，刮擦到擂臺的地面。
利爪留下的印痕說明，這一擊并未全力送給敵人。
遭到擊打的猩猩也晃了晃腦袋，像要恢復清醒。
虎人緊閉眼睛，細小的出血點在面部出現(xiàn)，逐步淌出血來。
猩猩張嘴，發(fā)出尖利的吼聲，前臂如藤蔓一樣，纏繞在虎人脖子上。
虎人抬起利爪，在脖頸周圍劃動，卻發(fā)現(xiàn)猩猩的前臂力量極大，如鐵環(huán)一般絞殺著自己！
虎人面部的出血點，在壓力的作用下開始流出更多鮮血。
他睜開的眼珠外凸，已經(jīng)全部是血紅色，仿佛下一個瞬間就要爆裂。
猩猩掙扎著起身，細弱的身體與不成比例粗壯的前臂形成鮮明對比。
危機之中，虎人晃動身體，鞭子一樣的尾巴揮舞。
艾夕注意到，那尾巴并非是虎尾，末端竟然是一個肉瘤形狀的大錘！
“恐龍時代的武器，都整合進來了……”小回的聲音響起。
那個巨大的肉瘤伴隨著身體晃動，掄圓了砸向猩猩的身體。
沖擊力直抵胸腔，能與這種力量匹敵的，恐怕只有猩猩的手臂。
綠猩猩踉蹌幾步，癱倒在地面。
在它的視野里，一只劍齒虎的血盆大口覆蓋過來，喉管的破裂讓它甚至無法出聲……
綠色的血液，四處噴濺，激烈的決斗最終在寂靜中收尾。
只是光線成像，艾夕卻仿佛聞到了一股血液的腥臭……
鏡頭繼續(xù)拉遠，擂臺周圍的護欄出現(xiàn)，周圍是歡呼著的，外形被打碼的觀眾。
屏幕下的老者繼續(xù)講解：“等級2，屬級覺醒者，類型：戰(zhàn)士，融合基因：孟加拉虎、蜥蜴、甲龍。這是我們的第一戰(zhàn)，一場最初級、最簡單的戰(zhàn)斗，簡單而殘酷，卻可以為人類的幸存貢獻力量……”
老者的話語有些絮絮叨叨。
畫面變成老者的實況圖像，艾夕有些困倦，但還是硬著頭皮，采集了一些關(guān)鍵內(nèi)容：
“進化擂臺”的舉辦者，是一個名為寂零的文明。
寂零文明用近百萬種語言在宇宙中發(fā)送廣播，等待文明回應。
給予回應即是參賽宣言，亦是拒絕滅亡的希望。
在此之前，寂零者們已經(jīng)滅絕了無數(shù)沉默的文明。
這一切，都建立在寂零者們碾壓級別的武力之上。
地球文明的代表——人類，同樣回應了廣播，并組織了“人類聯(lián)盟軍”應對危機。
他們從時空裂隙中抽調(diào)大量人類作為選手。
他們開發(fā)出了轉(zhuǎn)換器系統(tǒng)，用于強化選手各項能力。
每隔一段時間，寂零文明會通知參賽的文明，派出選手，傳送至寂零者的母艦上，開始對決。
規(guī)則和約束很簡單：禁止攜帶身體以外的武器。
所以，各文明都將武器種植在了肉體本身上。
在寂零者看來，這種種植，即是進化，是優(yōu)等文明的證明。
勝敗的判定也十分簡單：活下來的，就算贏。
“雖然很好理解，但寂零者們也廣播過，”白袍老者頓了頓，“目前這種方式只是擂臺的第一階段，后續(xù)的規(guī)則、參賽形式都可能有變化……”
“還有別的階段？”艾夕心中狐疑。
“認真聽，艾夕?！毙』氐穆曇魝魅肽X海。
“哦，忘記跟大家介紹自己了……”老者緩緩說道，“我是覺醒者號醫(yī)療部部長白勛，我旁邊這位是訓練部部長雷納斯，他兼任覺醒者號艦長。覺醒者號包括醫(yī)療和訓練兩項任務，屬于艦隊大后方?！?p> 隨后，白勛抬手，指向一旁的中年人。
雷納斯看上去高大粗壯，面容粗糙，身著與白勛不同的天藍色戎裝，軍功章熠熠生輝，昂首挺胸。
“各位新來的學員，我們不是來夏令營的，所以，未來一段時間，你們會很痛苦。”
現(xiàn)場的氣氛突然肅殺下來。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現(xiàn)在，你們所有人，按照類型去教學區(qū)報到。完畢?！?p> “按類型分班？”艾夕看向旁邊的倪沖。
“嗯，看來要分開了，不過聽說，會有集體訓練的機會?！蹦邲_意氣風發(fā)地說。
艾夕內(nèi)心一陣失落，剛剛遇到意氣相投的伙伴，就這么分開了。
他跟隨人流一起，按照轉(zhuǎn)換器上的提示，朝出口走去。
艾夕邊走邊注意到，本來混成一團的學員，在大廳里分成了五條方向各異的隊伍，走向幾個出口。
一隊是倪沖走入的，一個個目光如炬。
有一隊是緊鄰自己這隊的，幾乎個個膀大腰圓，身高很高。
“小回，那一隊是什么類型？”艾夕問。
“肉厚嘛，一看就是坦克?！毙』鼗貞?。
“那其他的兩隊就很明顯了?！?p> 艾夕看向其他兩隊，有一隊人年齡明顯偏小，另一隊似乎女孩子很多。
“算你聰明，艾夕，那兩隊是法師組和治療組?！毙』卣f。
“法師？有沒有搞錯……這里有魔法？”艾夕感到莫名其妙一陣暈。
“任何你無法理解的科技和生物機制，對你來說都是魔法。”小回回答道。
艾夕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周圍擁擠的人流開始撞擊他。